第14章 夢·零十四(2 / 2)

殷絕突如其然的出聲。白十二看向他,卻依然未能從他的神情中捕捉到什么。白十二謹慎的回答:「只是因為老三把我們分在一隊。」

「你本身是自由的。」殷絕道,「你並不敬重老三,除去必要的場合,也無須遵從他的決定。」

白十二閉上了嘴,不說話。

殷絕說:「你一無所知,包括常識。你想詢問這個。」

白十二的聲音碎冰一般阻塞在了河道中,隨即他反應過來,立刻道:「我當然知道,除了嬰兒和瘋子,誰會不知道那些常識?」

殷絕笑了笑,也沒反駁他。白十二這次遲疑的時間很短,他的聲音略略輕了一輕,說:「……我比較在意的是你。從你身上總有種奇怪的熟悉感。曾經是夢,還是現在?」

殷絕注視著他。

「人生皆夢境。」他收回若有所思的視線,這么回答道。說罷他朝著城樓的方向抬抬下巴,道,「看,決斷出來了。」

衛兵擊鑼示意眾人肅靜。鐵器的鳴叫如同雷電響徹天空,群眾們的視線一致的聚集在了城樓之上。爵士斜睨了衛兵長一眼,他暗金色的半披風被冰冷的寒風吹拂起來,白十二瞄到上面用淺金色絲線綉出的閃閃發光的禿鷲。金色的禿鷲揚翅飛起,風停又倏忽消失在爵士的肩背。衛兵長背過身去,對著衛兵們發了幾個簡單的指令。

寒冷灌入鼻腔,白十二捂住鼻翼打了個噴嚏。直到手掌的溫度覆蓋上去,白十二才發覺自己的臉被凍的冰冷。

兩個衛兵拖拽著某樣物體。白十二控制自己不往人類的方向去想——但那就是被捕的小偷。衛兵拽著那家伙的衣領並粗暴的將套在他頭上的頭套扯下來的那刻,白十二清晰的聽見人群彼端的女孩子驚叫的聲音。

他不用循聲追尋就知道首先叫出聲的一定是妹九。

城樓之上被衛兵擒住的是胖七。他嘴中被塞了一團布團,被展示給眾人的,吊在衛兵手上扭曲而肥胖的身體就像一只被叼在鳥嘴中的大白肉蟲。白十二似乎聽見了那一刻間胖七喉嚨里擠出來的痛苦的□□,但或許沒有,因為在妹九的驚叫聲之後,周圍填滿了指指點點和詫異的嘈雜。

胖七灰頭土臉傷痕累累,被雪濡濕的衣服上沾滿了血跡,泥土和灰塵。白十二相信他在被捉住後經歷了一番虐打。

他昂頭看向靠在城牆邊的爵士。爵士半倚在低矮的城牆邊,俯視著所有人的臉上露出一種嘲弄的不屑笑容。他輕蔑的注視著胖七,輕蔑的注視著所有人。

「這個卑劣無恥,目無法紀的混混、小偷,骯臟的下水道蛆蟲——諸位!看看他那為勤勞的工作者辛苦掙來的血汗所填充的身軀!在平日他靠竊取諸位的金錢逍遙自在,而今日他卻竊取了神明的榮耀!」爵士伸展開手臂指向衛兵手中的胖七。胖七或許想要蜷縮起身子,可他攤平在空中的身軀就像一張任人擺布的大餅。爵士帶著輕蔑朗聲指控道,「諸位!今日可是時光領主給予信徒的安息日!我行走在屬於神明的街道上,沐浴著神恩之時,罪惡的手掌卻伸向了我的荷包——而它也時時刻刻將要伸向的是你們的荷包。今日我們不需要審判者,在場的諸位將親自審判這個竊賊和瀆神者的生死!」

最開始是在人群中某一聲含糊不清的「殺」,最後居然延展為鋪天蓋地屬於死亡的人潮。白十二身邊的人們莫名的興奮,莫名的喊著「殺了他」,莫名且輕易的決定一個罪人的生死。人群慫恿著即刻的正義,擠擠攘攘的互相碰撞著。

殷絕被撞了過來。白十二被擠的腳步不穩,下意識扯住了他的胳膊;在下一刻卻又不安的松開了手。殷絕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將白十二扯了過來,懶洋洋的說:「尤金爵士還真是出了名的小肚雞腸睚眥必報。」

他的聲音在群情激奮中低不可聞。白十二不由貼近了他。

「南群恩國王坐上王座有盜賊的功勞,南群恩帝國法律對盜竊罪的刑法也是全大陸最低的,不是死亡而是流放。將胖七交給審判者,也會因為未成年的緣故被安置給教廷或是直接釋放。」殷絕道,「只可惜胖七將手伸向了尤金爵士的錢袋。」

盜賊和小偷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但小偷卻因盜賊的關系得到赦免。白十二忽然能夠理解了四周洶涌的憤怒。奔原城小偷泛濫,無論是哪位平民都失竊過。也因此,他們的憤怒異常容易□□控。

白十二的嗓子有些發緊:「……他會怎樣?」

殷絕說:「如果逃掉的話,可能斷一兩只手腳,但能活下來。」

有人擠到白十二的身邊,猛然間抓住白十二的手。白十二一轉頭,愕然的看著從人群中擠過來的銀六。銀六緊張的抓住他,脊梁彎起猶如一只驚弓的鳥雀。可他的視線卻是緊緊的盯住城樓之上。

胖七嘴上依然塞著布團,不會有誰給他自我爭辯的時間。衛兵們擒住他就如同擒住一只家禽,爵士昂著下巴,從身側衛兵的手上抽出一把長劍。胖七殘敗的身軀劇烈掙扎起來,隨後,他的動作僵停住了。

這個前半刻還在嬉笑嘲諷的孩童頭顱從城樓上墜落下來,和濺起的血液一起滾落到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