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夢·零二十(1 / 2)

他撐坐而起,四周一片黑暗。還沒等到眼睛習慣周遭的漆黑,腿部傳來尖銳的刺痛就險些讓他躺摔回去。他下意識的摸向自己的腿部,骨折了,手探過去還出了血,粗麻布褲子被幾乎要被凍成冰渣的血液浸的硬邦邦,黏黏的粘在腿上。

他動了動,半個身體都是麻木的。但疼痛始終無視了嚴寒和麻木矢志不渝的刺激著神經。他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往眼前隱約能看到光的地方爬去。

這里是一個低矮狹小的馬廄——或許是牛棚。盡管這里已經沒有動物,可騷臭味還是無處不散。四周在黑暗中顯得空空落落。不遠處傳來隱約的火光,似乎是綁在檐欄下招客的油燈。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沾滿了血跡和潮濕的泥巴。這是一雙已經經歷過風雨,干過活計,卻仍顯稚嫩的手。現在他是白十二,對了,白十二。那么現在應該是夢境中,既然他是白十二……那么主角呢?殷絕呢?

白十二忍著腿部的劇痛四處搜尋。但是他四周空無一人,只有仿佛會持續到永恆的冰冷黑暗和沉重的落雨聲。發生什么了?為什么夢里會有這么真切且難以忍受的疼痛?為什么他現在是一個人?……為什么外面在下雨?

他緊緊的盯著唯一能夠看到的火光,艱難的挪移著自己的身軀。但是隱隱約約飄零在風雨中的燈閃了閃,幾乎要熄滅。白十二忽的緊張的屏住了呼吸,一個人影掠了進來,黑色的影子擋住了外界唯一的燈火。

白十二脊背僵硬的弓起,他雙手按著身下潮濕的稻草上,完好的左腿緊綳著抵住地面。但就在他蓄勢待發的那一刻,人影開口了:「十二?你醒了?」

是銀六。

白十二的身子軟回去。但他的視線依舊緊緊的盯住面前的人,打火石在黑夜中撞出明亮的火花,火花點著在火絨上,銀六點亮了藏在空食槽下的油燈,提起它打量白十二的情況。銀六的情況也並不好,他渾身濕透,冷的不由的在哆嗦,但是好歹沒有外傷。銀六大致的掃過白十二的傷勢,皺住了眉頭;他將油燈擱在滿是泥濘的地上,往稻草上坐下。

「我把那個追出來的商販和衛兵都甩開了。你的情況比我想的差太多,你的腿是他們打的?你怎么逃出來的?」

銀六最開始的語氣如同早就知道白十二早就在這,但現在又發出了宛若毫不知曉的詢問。白十二盯住銀六濕漉漉黏在臉頰上如同融銀般的白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只是咬住牙忍著疼詢問道:「殷絕呢?」

「殷絕?」白十二思索了下,「你說十一?」

白十二艱難的點了點頭。

銀六在昏黃的燈光映照下皺住了眉,似乎很失望。「之前你明明已經很討厭他了。」銀六說,「為什么現在又提到了他?救出你的是我!一直都是我!你只能站在我這邊才對!」

他毫不在意白十二的斷腿,指尖狠狠的摳著十二的肩膀。白十二吃痛,忍不住向後躲了躲。銀六干脆按住了白十二的傷腿,對著十二怒目而視:「你躲什么?你對作為你同族的我躲什么?」

白十二差點就把疼痛叫出來。他低下頭,低聲說:「我沒躲你。」

銀六松了手。白十二的腿快疼的失去知覺了,更何況天氣冷到了骨子里。他呼吸了口凍成青紫色的空氣,說:「我以為殷……十一和我們是一個團隊,惦記他就是惦記你。」

「我們截然不同。」銀六毫不客氣的嘲笑道,「一個團隊?別開玩笑了。那家伙是外來人,加入時候就和我們完全不同。他有姓有名,你有什么?他被鵲爾威倫家族的魔法師看中了,你呢?你不過是被我撿來的流民而已。更何況他已經不是我們隊伍中的一員了,那混蛋在胖七死的那個晚上就拿著印章去找加伊德修士了。人家現在可是正正經經的魔法師學徒,怎么會和我們這些小偷渣滓扯上關系。」

銀六現在臉上的嫉恨已經明顯到毫不掩飾了。他的臉在燭火下扭曲到猙獰,白十二忽然覺得這個銀六和當初與他共患難的銀六截然不同。確實是銀六開口,殷絕才為他打開了狹小黑暗的箱子。但是救出銀六的還是殷絕,在那場拐賣中,老三無動於衷,胖七毫不在意,出發救人的只有作為十一的殷絕。

現在已經過去多久了?白十二捉住銀六話語里的信息,他低頭沉默了片刻,從腿部依舊陸續有遲鈍的劇痛傳來,痛覺干擾了他的思考。

白十二問:「……胖七,胖七死去多久了?」

「兩個星轉。」銀六哼了聲,「你居然廢到了這種程度,時間都記不清了嗎。我還以為你跟在我身邊,再懦弱再廢材好歹也學到了點東西;你以為我為什么要救你,為什么要讓你加入我們?就是看你居然砍的斷成人的手骨,但你豈止連砍人的力氣,你連掙錢的勇氣都沒有!只會給我拖累!當初搶斧頭將別人一個胳膊砍掉的究竟是不是你這個廢物?」

兩個星轉。白十二將銀六的話聽進昏痛一片的腦海,並轉頭看向漆黑一片的外界。外面還在下雨……確實是雨。他隱約記得之前這里是被鵝毛大雪覆蓋的城市,但現在冰寒的雨水已經替代了無聲的大雪嗎?

銀六不滿白十二在他說話的時候還向別處張望。他惡狠狠的就要掐白十二的傷腿,這時大雨傾盆的廄棚門口傳來了一個陰沉如寒夜的聲音。

「別動他。」

銀六下意識的住了手回頭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