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曾·六十七(2 / 2)

他們在之前還有過約定,小孩兒見過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而退化成惡魔的樣子,然後悄悄的問過他。

小孩說:「哥哥你想當人類嗎?」

怪物古怪的瞥了小孩一眼,反問道:「我為什么要想當人類?」

「你看,我是人類……嗯,至少我外表是人類,雖然有兩個我存在,所以我才會有老師,老師不會對你那么壞,等我長大了我就可以想辦法離開。如果你是人類……會不會,也不用遭遇這么可怕的事情?」

怪物無法回答,他不知道自己如果不是怪物會發生什么,因為他從一出生起就是怪物了。

「如果你有辦法做人類的時候,如果我陪在你身邊,我們就開開心心的找個地方住,誰也不用來打擾。如果那個時候我也不在了的話……」

怪物皺了皺眉:「胡說八道。」

小孩子露出一個缺了牙的笑臉來:「那哥哥也要好好的。成為一個人類可以讓哥哥好好的,哥哥就好好的做一個人類吧?」

怪物看著小孩的笑臉,狠不下心拒絕,只能說:「好。」

小孩固執著纏著他拉勾。他很少這么固執,後來想想,可能是真的有「天意」或者什么亂七八糟的存在,這孩子知道自己不可能長久的留在這里。

所以他消失了,了無蹤影,只留下一具仇視他的軀體,一個不會喊他「哥哥」的阿絕。

怪物覺得自己可以等,等他刻下靈魂刻印的小孩重新出現。他覺得時間還很長,但是又恨留給他的時間太短。他的母親,霍華德,他的弟弟,他自誕生以來為數寥寥的幾個認識他的人,都迫切的想要利用他,想要他的命。

霍華德定期會采取他的血液和肢體去煉金——反正怪物不會死,他死不了,他總是能很快的重新長出新的肢體,但是這一次,他在霍華德采集他的肢體之前,往自己的身體里注入了劇毒。

難受是很難受,血液和肢體被采集走後他花費了很長時間去恢復,只能氣息奄奄的趴在地上,像是一條涸轍的魚。不能掌控的力量讓他的軀體再次魔化,他親愛的弟弟路過這里,看見了虛弱的他,笑嘻嘻的隔著房門用他試新學的魔法。魔化的軀體收到魔法的刺激,他的意志幾乎要渙散到消失。

但是他還是沒有死。

死的是煉金失敗的霍華德。

霍華德死後,魔法師協會的人似乎找上門過幾次,但是在沒有見到他的時候就再也沒有出現。再過了一段時間,他被克麗絲汀放了出來。

他的母親不知道出於什么緣由,令他和他的弟弟一同學習魔法。那時候阿絕看向他的眼神令怪物克制不住的想大笑出來。他確實得到了一部分虛偽的自由,而他的母親每次注視他的時候,用的都是一種掂量和仇恨的目光。

怪物能猜到他的母親想要些什么。當初霍華德想要什么,現在她就想要什么。只是她比霍華德更委婉,更聰明,她飼養著她,只等著他長大,就用煉金術將他的元魔力,他的靈魂力量全部汲取。

……就像他自以為聰明的弟弟在母親地下室書櫥里發現的那個殘缺的魔法手札一樣。

怪物一直在等待,一直在等待一個靈魂的歸來。他克制住自己,讓自己全身心的做一個照顧弟弟的好哥哥,一個聽從母親安排的孩子——盡管他的母親從未和他說過一句話。隨著他的成長,他魔化的特質越來越少,只在眉尾處生出銀灰色的魔紋。

這是除了身高和氣質外,他和弟弟全然一樣長相的另一處差異。

後來他實在等的太累了。累到甚至覺得那個小孩兒是他魔化到意志不清時期的一個幻覺。那個同樣叫做阿絕的小孩兒真的存在嗎?那個靈魂真的存在嗎?是已經死了,還是徹底消失在霍華德的一擊之下?又或者是根本沒有存在過?

怪物等的筋疲力盡,但還是想再等等,再等等。可是他的弟弟等不下去了,嫉妒要逼瘋他了。

怪物干脆順其自然,讓他的弟弟用殘缺的煉金陣換取了他們體內的血液,讓自己偽裝成一個人類。然後去哪里?怪物不知道,怪物也懶得去想。

只是最後一刻,成為殷絕的第一刻,怪物隱約感覺到了一個熟悉的目光。他下意識的用靈魂去看,可是卻一片空茫——靈魂刻印失敗的原因他並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因為他換了血液,可能是因為力量不足,也有可能是刻印的時候他還太小,刻印的印記並不穩定。感知到那一縷稍縱即逝的熟悉感,殷絕站在原地,渾身冰冷,烈火在身後焚燒,可他的四肢都凍的不能動彈。

他的弟弟已經死了。

他的小孩兒也回不來了。

·

「竇佐……?」有人推他,他皺了皺眉,那個人像是俯下身子來,輕聲叫他,「殷絕?阿絕?」

殷絕抬起眼來,首先辨認到的是一團熟悉的刻印光點,隨後才是吳歸的臉。殷絕半眯起眼,伸手出觸碰吳歸的後頸。

「咳咳。」欒依依捂住嘴劇烈的咳嗽出來,在場所有人都將視線轉向她。欒依依立刻抬起手揮了揮,「沒事沒事,最近有點冷到,大概是普通感冒……我進來的時候可是通過了體檢的!我可沒感染那種糟心的病!」

吳歸低聲問:「你是不是太累了?」

一個嘲諷的聲音淡淡的說:「還真行呢,在這樣的會議上都能睡著。知道自己不行,就別來啊,竇佐。你是怕了吧?」

吳歸冷眼瞥過去:「閑著的是你吧,譚永言。有這個閑心,多煉點葯拯救下社會。哦,對了,陳教授醒了嗎?」

譚永言頓時閉嘴了。吳歸和譚永言之間的矛盾並未鬧大,當時不在場的人都不太懂他們之間的劍拔弩張,欒依依也處於一臉茫然中,只能看一眼吳歸,再看一眼譚永言。

吳歸微笑著對欒依依擺了擺手表示沒事,然後站起身來:「等陳教授醒了再喊我。葯方的改進我不是很懂,現在譚永言懂葯方又能煉葯,大家一切找他就可以了。」他拉著殷絕就往外走,殷絕跟著他,像是乏力,全身都靠在吳歸身上。幸好竇佐體重輕,吳歸攙著他也沒覺得累。

出去後吳歸說:「對不起,不該拉你來這里的。」

微風吹過來,殷絕撐在護欄上呼了一口氣,轉過頭對吳歸道:「這就是你平常的生活?」

「應該是吧?」吳歸有些踟躕,「平時也不總是開會……唔,和開會差不對,上課上課上課,然後就是實驗實驗實驗。」

殷絕挑了挑眉:「怎么過的那么像魔法協會的苦修者。」

吳歸愁眉苦臉:「畢竟是學生嘛,嗯……就是學徒?」

「魔法師學徒?協會也會給工錢和生活費的。」

吳歸瞬間就萎了:「這個要我們自己交錢……對了,你剛才是怎么了?身體不舒服?現在好點了嗎?」

吳歸看過來的眼神讓殷絕挑了挑唇,他將腦袋靠在吳歸身上,借用著比吳歸矮一點的身高做著本體的自己根本不會去做的事情。

「我大概……不能在這邊停留多久。」

吳歸愣了愣,抿著唇沒說話。

殷絕得不到回答,警惕的抬起眼來,聲音低沉的問:「我不能在這邊久留,你倒是松了一口氣?」

「我在想該怎么去那邊找你。」

殷絕滿意了,語氣也溫和起來:「你之前是怎么過來的?」

吳歸愁眉苦臉的一陣子,最後還是選擇了老老實實的回答:「我不知道……我……其實是做夢。」

殷絕挑了挑眉。

「所以我記得不是很清楚。」吳歸一咬牙就坦陳了,「像是偶然。」

「同一背景的夢,連接著夢上兩遍就不是偶然了。更何況你從小夢到長大。」殷絕淡淡道,「占星師有個說法,夢是因為靈魂脫離了。你的靈魂來了我身邊。」

「那……你是怎么來的?」

「和你差不多的方式。」殷絕簡單道,「但是我不能久留。或許什么時候,這具身體就不是我在使用了。」

「啊……」

殷絕眯了眯眼:「那時候,別讓我知道你還敢親近這具身體。」

吳歸又羞又燥:「我當然不會莫名其妙就跟一個不熟的人……!」他想到被欒依依看見的,當時他雖然淡定,可回過頭來一想怎么想怎么不對,「那我怎么找你……?」

「你在雜貨店買過一個捕夢網吧?」

吳歸想了想,終於想到了。那時候他高燒燒的厲害,也不記得被精品店的老板坑了多少錢,逛這個店鋪看到的其他東西印象也不是很深了,單單指記得這個捕夢網。不知道為什么殷絕突然問起它來,吳歸點了點頭。

「隨身帶著。」殷絕道,「只要你入夢,它會把你帶到我身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