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虛·七十九(1 / 2)

長者低聲說話的聲音瞬間停了。

吳歸下意識看過去,妹九仍然半跪在地上,見罌合歡動了,原地不動,怔怔的抬著臉,臉上神情像是期待又像是畏懼。蠟燭光晃了一晃,一室陡然寂靜下來。

吳歸忽然看見罌合歡背後的牆壁上出現一個巨大的影子。他幾乎是同時就扭頭去看,地下室內除了他們四個人外空空如也,也沒有什么能夠在牆上投影出如此巨大的影子。吳歸眼睛盯著那攀在牆壁上晃動的影子,它猙獰可怖,甚至完全覆蓋了罌合歡身後的整面牆。罌合歡的影子被這個巨大的影子吞噬了。

吳歸大腦中撞入一份巨大的心悸!

幾乎是同時,妹九動了。她動作矯捷的躍離了罌合歡,豹貓一般弓身伏著。罌合歡驟然睜開眼睛——只那雙眼睛已看不見眼白,完全是一片鮮紅色。血色的鮮紅甚至侵染過罌合歡的眼眶,她眼周的皮膚被爆起的紅血絲充滿了,這令她看起來眼睛大了一圈,格外詭異恐怖。

「——出來!你不是它的對手!」

長者厲聲喝道。於此同時,一道精純的元魔力急擊向罌合歡。妹九沒有遲疑,貼著逆行而來的攻擊快速的奔跑出牢籠外狠狠的將鐵牢摔上。元魔力穿過罌合歡的軀體就猝然消失,就如同融入大海的一滴水滴。妹九死死的咬住下唇,臉色煞白。罌合歡卻咯咯的笑了起來,她開口時,聲音扭曲得已經不似女聲,就像是被磨砂打磨過,被啞杜樹樹汁浸泡過一樣,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

「咯,咯咯,死不了呢,死不了呢——」

她身後的影子猛然匯入罌合歡的身軀。罌合歡四肢被禁錮力強大的鐵鏈禁錮著,影子匯入罌合歡身體的一瞬間,罌合歡纖細而豐滿的身體陡然一顫,鐵鏈發出互相碰撞的聲響。他們聽見了笑聲,並非人類的笑聲,而像是世界萬物,也更像是陰溝里蠕動的爬蟲的笑聲。這些笑聲如上漲的海水,歡呼雀躍著昭告著一個信息。

「吾主歸來,吾主歸來——」

「吾主在往這邊來——」

「死不了,死不了——」

「戰斗、戰斗,人,血,血,獻祭給吾主的力量——」

吳歸頭腦脹痛。每一個細胞都成了蟲卵,而無數的蟲正在他大腦中孵化。軟體類,節肢類,它們噬咬吳歸的大腦。吳歸頭疼欲裂,只能蹲下來死死的捂住腦袋。

然後他看見了。

他的視線穿過地下牢房的牆壁,穿過螺旋上升的石頭階梯,穿過教堂大廳雜亂喧鬧擁簇的人群,穿梭過城鎮空無一人的街道,穿過城牆外的森林,穿過魔獸肆虐的山嶺,穿過河流和山川,穿過已經被暗黑植物藤蔓爬滿即將倒塌的哨塔,穿過沙漠和傳說侏儒和矮人居住的高原,穿過籠罩在一片結界下的精靈之森,穿過死亡沙漠——

吳歸頭疼欲裂!

他所能看到的所有的火山都在噴發,精靈之森充斥著黑色的霧氣,橫亘了幾乎整片大陸領域的河流已經干涸,從數個國家王都蜿蜒的只剩下一條巨大的溝壑,北方的樹木全部枯死,南方的樹木則長成了茂密至極的雨林。魔獸在里面茂密的樹林間穿行捕獵,一瞬間就有無數個生命逝去。然而最恐怖的,是無處不在,籠罩在整片大陸之上的陰影黑霧。

那些黑霧就像是妹九一路帶吳歸來時,從陽光下他們的影子中生出的影子。

然而這些不僅僅是影子狀態的魘。

魘可以附在活物身上,並且影響他們的思維和行動;可魘也可以直接吞噬血肉。直接吞噬了血肉了魘會具有實體,而他們所具備的實體,像極了煉金失敗的怪物——一團巨大的,如同被嚼碎了再吐出來,消化了一般*的縫合粘接在一起的肉塊是初級的存在,更甚還有無數具*——人類,鳥雀,魔獸,蟲類,鮮見的精靈和矮人累積在一起形成的巨大的巨人;甚至還有半人半馬,手臂從眼眶中直接捅出來的怪物形態。大陸的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殺戮和血腥,甚至因為魘可以控制活人,戰爭不僅僅發生在秩序生物和混亂生物之間,還發生在種族和種族之間,發生在戰友和戰友之間。

大陸上僅有的沒有被黑霧染上,甚至還發著微光的地方只剩下各個國家幾處的教會和神殿,還有魔法師協會了。魔法師看似曾經戰勝了魘,並在和平時期是凌駕於教會之上的尊崇地位,現在也依然是成為抵御夢魘的防線之一——然而對抗魘最強的似乎還是教會。

這似乎對於一直自詡為高貴的救世主的魔法師來說是極為諷刺的事。但如今所有人都無暇去為這種諷刺付出精力了。

吳歸看到了他所在的這座城鎮,黑色的霧氣如同淤積不散的陰雲籠罩在這座城鎮之上,只有教堂散發著穿透霧氣的光亮。可糟糕的是,那些霧氣在從四面八方向著唯一的光源涌來。

這是一個世界。

殷絕活在這個世界上。在這個世界上誕生,並在這個世界上成長。他的足跡遍布整片大陸,他從枝密繁茂永無陽光的森林穿行至熾熱荒蕪的沙漠,再從幽暗瘴陰的深淵行走至遺跡詭譎的高原。他曾遇過諸多奇跡,他存在的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而這些吳歸都知道——盡管他不在故事中,故事也早已脫離了應該存在的范疇。

對,他知道。他所看到的所有地點在他腦海中的記憶都和殷絕有關聯。而今他滿腹驚疑;他的世界觀一次再一次被撞擊著。整個世界天崩地裂——不,這個世界確實在天崩地裂著。他所感覺到的眩暈不僅僅是來自於他的大腦——隨著黑色的霧氣而來的還有各種各樣的怪物。它們被黑霧包裹著,身形龐大,蜿蜒過過窄街道的時候甚至碾碎了一邊的房屋。陽光似乎已經對它們失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