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虛·零八十(1 / 2)

教堂的彩色琉璃玻璃碎裂了。旁側的房屋倒塌了,房梁穿過窗戶重重的擊在地上。所幸秩序還沒亂,進教堂避難的群眾一大部分退至了二三樓。但人實在是太多了,除了穿行在大廳中腳步慌亂的法師和神職人員外,大廳中依舊聚集了非常多神色慌張的平民。壓抑沉重到令人絕望的氣氛幾乎凝成實體一般沉甸甸的壓在眾人頭上。吳歸從側暗道跑出來時,幾乎大廳內所有的平民都極其敏感的轉頭看向他。

只是慌亂瞥過的一眼。太多的人自顧不暇。教堂平整的瓷磚面上濺著一些氧化成黑色的血跡。

吳歸往窗戶外看去。

窗外已經徹底的暗下來,天空被黑色的霧氣給包裹著;看不清是魘還是忽起的烏雲。不遠處像是傳來雷電,閃電割裂蒼穹再直直的劈下來。吳歸渾然不覺。他有些呆愣,就像是身上還沾染著逝者遺留下來的骨灰。千百個夢境同驟起的雷聲轟然響起。他茫然四顧,想要求援,想要說老者和妹九還沒在地下牢房——同噬人的魘一起。它們吞噬去一切。它們將所有的喉舌都牢牢的給緊鎖住。吳歸茫然四顧,但是周圍誰也沒有——往魔法陣中注入的亮光,匆匆跑來的士兵,神情惶恐到麻木的民眾,所有的一切都開始褪色。教堂內什么也沒有,什么聲音也傳達不出來,只有窗戶外有些許的光芒,那些光芒熹微。又一道閃電,世界在一霎間被點亮。所有的一切都被撕扯開來。吳歸像一個被牽扯住四肢的傀儡,一步又一步的,抱著手中那本寫著自己世界故事的書,向著唯一的亮光——從地面至齊頂的、彩色窗玻璃處走去。

它碎裂了。破碎的彩繪玻璃反射出點滴的璀璨光芒,一如吳歸曾夢見過的千萬個夢境。

他踏上台階,超碎去一半的彩繪玻璃外向外看。

黑霧被擋在元魔的屏障之外。天空和地面——以及那些矮小的房屋像是被黑色的霧氣連成了一體,它們並不像夜晚,烏雲、或者煙霧還在翻滾著。就像是整個世界要被完完整整的被一只巨手捏碎成混沌隨後再進行重塑。

吳歸看向遠方,竭力的看向遠方。

他有過千千萬萬個夢境。還記得的,被忘卻的,只留下一丁點殘影的。它們在昏昏沉沉的睡眠中如此真實,有多少次在夢境里,以為自己是白十二,以為他是任何人。他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他的現實被割裂開來。他行走在無數個不同的世界。

他死過無數次。他也同樣殺過人。他無緣無故的被追殺。無緣無故的陷入愛戀。無緣無故的仇恨,瘋癲。

他在夢里見到過逝者,看見過自己沒有的親人。

他的夢。他的情緒。他的執念。他的世界。

閃電劃過天際如同直直的穿梭過他的視網膜。

他看見這世界變為一片無邊的白晝。本應該抵達的響雷卻寂靜無聲。

「汝瘋了!汝要將這個世界的核心帶至何處!這個世界崩毀了,汝也活不了!」

「你現在還不知道我來神墮之地是為了什么。」

「殷絕!汝將大陸表層攪得天翻地覆幾欲毀滅,又來這神墮之地,汝說汝不是為了成神——?!」

「誰要成神。」薄涼的聲音笑起來。聲線涼的像飄落至鼻翼的雪花,但是語氣卻又如此的平和柔軟,就像是在回憶最後一朵盛開的木槿花,他低聲說,「我奪取力量,我修習煉金,我被千萬人指謫追殺,又覆毀表層世界的一切……我一開始,可不是為了成神的。」

「——汝要毀滅一切。」

遠方傳來一聲輕笑。就像一聲嘆息錯落過吳歸的耳際。

「我只是要看清楚,這世界到底是什么東西。」

在空茫一切的白亮光芒中,吳歸墜落了下去。

他像是在迷茫中被背後的人推搡了一下。那一刻他記不太清自己在何處了。是在一個夢境里,一個書本中的世界,一個千辛萬苦到達的彼端,一個本來不會記得的人抓得牢牢扯進的沼澤;還是在一處站台上,行人熙熙攘攘,他站在鐵軌邊等車,身後有人推了他一把——還是他剛剛站在懸崖上,六月的海潮從萬里之外奔騰而來,撲打著岩石,它們一浪高過一浪,不知道是否從天上而來,它們撲過來,卷他入海。

吳歸墜落、墜落、墜落。

電車的播報聲,火車車輪撞擊著鐵軌,風和水的呼嘯,行人的嘈雜聲——

「你在看哪里?」

「啊……」

前方的男孩子回過頭來親昵的揉了揉他的鼻子:「阿絕?在想事情?」

他懵懵懂懂的回答道:「我好想做了一個夢。」

「有趣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