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靈池濯骨(1 / 2)

目送蕭雲暉離去的身影徹底在翠微林中消失後,傅鈞方才轉身,遵照蕭雲暉的叮囑,開始寬衣。

秦湛卻沒有他那么急切,而是舉目看了看日頭與四周方向,似乎在心中默默計算時間,確保無虞。

傅鈞是因為前世記憶中已來過這里濯骨許多次,因此早就熟練於心,不用多作計算。

直到傅鈞下水後,背倚池壁而坐,這才見秦湛也開始動手解開衣袍。

看到秦湛胸口已呈現出深紅色、卻依舊頗顯猙獰的傷疤後,傅鈞眉頭微微一皺:「你胸口的傷能沾水?」

「最好不要沾水。不過短時間內應當無妨。」秦湛神色自如,談話之間,已經投身入水,動作卻十分輕緩。

傅鈞便不再說話,只是閉上雙目,靜靜感受著大量濃郁的靈氣從周身肌膚漸漸融入血肉里,再流向四肢經脈,趟過渾身上下每一寸骨骼,最終匯聚在丹田之中,直令人暖意融融。

然而漸漸的,傅鈞卻感到丹田里越來越熱,甚至有些發燙,而四肢百骸也越來越像是置身在滾燙的火爐之中,熱得令人骨骼發疼,血液更似要被蒸發干凈一樣。

而流淌在經脈之中的靈氣,也在不知不覺中陡然膨脹起來,將根根脈絡強行撐開,其勢洶洶,不容絲毫抗拒一般,帶來的滋味也實在是非同凡響,讓人只覺得仿佛有無數把鋒利無比的刀片在不斷切割撕扯著全身每一條經脈,疼痛極致,無以倫比。

傅鈞慢慢咬緊牙根,知道這是泉中靈氣在幫自己拓寬經脈、修補根骨,即使再痛也要忍耐下去。

他低頭閉目,始終不吭一聲,只是默默忍受著這一切。

也許是在極度疼痛的作用下,傅鈞只覺得神思漸漸有一絲恍惚,而在這恍惚之中,五官卻似乎變得異常靈敏,靈敏到一絲微風拂過臉頰的觸感都十分清晰,而他竟漸漸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錯覺,仿佛面前有人正密切地注視著自己,那道目光仿若實質一般,緊緊落在自己臉上,從眉心直至下顎,來回細細掃過,不放過一絲空隙。

傅鈞眉頭不覺漸漸蹙起,忍耐了整整一刻,卻仍舊不見這份錯覺消失,終於禁不住睜開雙眼,卻只見對面的秦湛雙目是睜著的,眼光直直對著他,仿佛落在他身上,又仿佛落在了他身後遙遠的半空之中。

而秦湛此時的眼睛極深極黑,仿佛比平日任何一刻都要黑上百倍千倍,像是兩顆純粹到極至的黑曜石,不含一絲光澤,而在瞳孔深處則似乎隱藏著一股極為劇烈的情緒,雖然讓人無法解析,但卻可以感受到其中的激烈程度,仿佛萬年寒冰底下埋葬的火種,一旦爆發出來,便會天崩地裂,山河傾覆,萬物盡成灰燼。

傅鈞不由想起了以前另一位師兄林懷漱曾經評價過秦湛的話——他說秦湛看似性情溫文柔和,實則心性十分偏激,所有情緒盡數埋藏在一雙眼里。

雖然一般人無法看懂秦湛是喜是怒,但是可以從中稍微分辨出秦湛的情緒是否足夠激烈。

最能影響一個人的情緒,便在愛恨二字上,無論是極致的愛,抑或是極致的恨,都可以讓人變得情緒激動,不似往常。

而對秦湛來說,他已經十分善於隱藏自身真實的情緒,只有面對極愛或極恨之人,才能讓他眼中情緒稍微外露,而且那時的秦湛,眼神必然既似寒冰又似烈火,又如暴風驟雨即將來臨,令人見之震顫。

傅鈞當時只覺得是無稽之談,一個人的眼睛里怎么可能看出多少情緒來,更無論又像冰又像火這兩種極端之物了。

他怎么看秦湛,都看不出秦湛的眼睛有什么特別之處,只不過是顯得比尋常人顏色更深一些罷了。

可是此時此刻,秦湛的眼神似乎真如林懷漱所說,如冰如霜,如火如焱,讓傅鈞不由心神一震,徹底忘了自己本來是想質問秦湛一句,是不是他一直在盯著自己。

「你那是……什么眼神……」傅鈞此時腦海中也只剩下了這一個疑問,不由喃喃道。

「什么什么眼神?」秦湛似乎稍稍一愕,反問道。

秦湛話一出口,傅鈞便覺得眼前的狂風暴雨一瞬間回歸了平靜,此時秦湛神色無比正常,眼中只是略含一點訝異之色,卻不見絲毫洶涌如潮的情緒。

傅鈞不禁微怔。

……難道剛才真的全是自己的錯覺?

可是眼下他再怎么細看秦湛,也看不出來秦湛眼睛里有一絲半縷剛才那樣如冰似火的情緒。

「怎么了?我身上可有什么不對?」秦湛見他一時不答,便又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