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情意如許(2 / 2)

「那也總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傅鈞語意堅決,如若磐石不移。

秦湛對他這句答案卻似乎毫不意外,面上只是綻放出一絲笑意,雖淺微卻十足柔和,仿佛既無奈卻又樂意縱容。

秦湛隨之便掀開左邊衣袖,露出左手手腕來,示意傅鈞道:「你看。」

傅鈞定睛一瞧,只見秦湛手腕上不知何時竟然多出了一道細長黑線,似乎已經深入血肉里,襯著白皙如雪的肌膚尤其顯得鮮明,看上去不覺有些觸目驚心。

傅鈞心中微吃一驚,上前抓住秦湛的手腕,仔細觸摸著那道黑線——那黑線卻並非傷疤,甚至毫無凸凹不平之處,仿佛只是塗抹上去的黑色顏料一般,但顯然秦湛並不會閑到在手腕上畫上一條黑線,並且還鄭重其事地讓他觀賞。

「這是什么?」傅鈞眉頭微皺,神色凝重,「是毒?蠱?」

「不知道。」秦湛輕輕搖頭道,「它並不影響我平日里修煉習武,也沒有任何疼痛之感。我也試過將這處血肉直接切割下來,但是等到新生的血肉長成以後,卻發現黑線竟然又再次出現了。而第二次,我將整個小臂上的肉都剔掉了,事後卻依舊一切如故,無法去除黑線。想來黑線的根源並不在這處血肉之中,我便不再嘗試了。」

說到將自己血肉剔除之時,秦湛眉毛連一下也不皺,語氣亦極是平淡,仿佛這件事只如切瓜果一樣容易,而不是猶如酷刑般的痛苦。

「……」傅鈞低頭沉思了一刻,驀然抬頭,凝目注視著秦湛,「你並不是真的完全不知道吧?若是不知道它是什么,你為什么要決定疏遠我?」

秦湛眼中迅速閃過一絲輕微訝異,似乎為傅鈞此時的敏銳感到驚詫,卻終究是微一頷首,道:「我雖然沒有十成把握,卻也大致能猜到它是什么。」

「那究竟是什么?」傅鈞追問道,語調已在不知不覺中含上了略微急切之意。

秦湛卻又似答非所問道:「我首次發現它的存在,是在五月十五那日的夜晚。」

「五月十五,魔修進攻本派的當日……」傅鈞身軀陡然一顫,微微失聲道,「這道黑線,難道是項晟所為?!」

秦湛點了點頭,道:「應該是他。我也想不出還有誰能夠在我身上做下手腳,卻讓我一直到事情過去後方才察覺。」

「既是如此,你為什么不早說?為什么不告訴師父與谷師叔此事,讓他們為你診治?」傅鈞一面說道,一面便要帶秦湛去正一宮請陸淮風當即治療。

秦湛任由傅鈞抓著自己的手腕直往前走,並沒有絲毫反抗的意思,卻又從容不迫地說出幾句話:「你覺得項晟特意留給我的,會是什么?不讓我立刻致死,卻一定是會對他們滅天教余黨有利的東西。」

傅鈞腳步立時頓住。他回過身看向秦湛,面上漸漸浮上幾分不可置信之色,口中緩慢地道:「……魔種……」

身為昔日滅天教破軍星使,項晟汲汲所求的便是復活他的主君陽羽,而尋找一個合適的軀體作為容器、並施下魔種正是第一步。

「不錯。」明明作為當事人的秦湛,此刻的神色卻顯得無比冷靜,「所以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尤其是師父。你覺得師父若是知道了此事,會如何處置我?」

傅鈞無法回答,思緒卻不由飛回了五月十五那日的夜晚,想到當時秦湛舉目眺望著天邊明月,輕輕問出一句「被種下魔種的人,究竟能不能感受到什么與以往不同的異樣」——原來在那個時候,秦湛便已經察覺到了黑線的存在,所以才會對魔種一事格外上心。

至於陸淮風會如何處置已被種下魔種的秦湛,會不會選擇救治秦湛,還是……會把秦湛拘禁起來,傅鈞其實心里並沒有底。

因為大師兄蕭雲暉的下場歷歷在目,每一次回憶往昔時光都讓他傷悼不已。

而他和秦湛的師父,丹霄派當今宗主陸淮風,顯然是認為「與項晟同歸於盡」才是已入魔道的蕭雲暉最好的結局。

傅鈞一時間沉默不語,而秦湛似乎也並不指望他會回答上來,只是繼續說道:「傅鈞,若我注定要在日後入魔,變得凶殘嗜殺,喪心病狂,六親不認,寡情絕義,你還是離我越遠越好。」

秦湛輕輕說著,目光從傅鈞身上緩緩掃過,雙眸中流轉著不舍與決絕的情緒,濃烈如酒,清晰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