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陛下(2 / 2)

「沒關系,」白鏡慢慢抬起頭,和往常一樣露出一個面具一般的微笑,「我沒事,這種事沒什么大不了的。」

袁寧看了他好半天,知道他已經下定了決心,自己說什么都沒用了,只得深深吸了口氣,責備似的說道,「你這是……這是何必呢?」

白鏡看著左手手指間的戒指,沉默不語。

「我真是……實在是不懂,」袁寧看得心疼,憋了很久的問題終於問出口,「白鏡,你到底愛他什么?他幾乎什么都沒為你做過,他那么多情人,他……我是說,我實在是搞不明白……」

「韓清也問過我這個問題,」白鏡忽然淡淡笑道,「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很不可理喻?愛一個看起來一無是處的人,愛得這么死心塌地。」

「你自己也知道啊……」

白鏡笑著搖了搖頭,「穆總要是知道你們都這么不看好他,肯定會很郁悶的。」

袁寧知道這人是不想說了,他沉默了好半天,終於忍不住憤懣地罵道,「穆楓要是還活著,我一定狠狠揍他一頓,讓他好好清醒清醒!」

白鏡看著袁寧半晌,真心實意地眯著眼笑了笑,「袁寧,謝謝你。」

袁寧心里一滯,終究是什么話也說不出口,最後心疼地長嘆了一聲,「你……唉,真是傻透了。」

決定了怎么處理這次的「艷-照」事件,後面的討論就快了很多,袁寧仍是老大不情願,反倒是當事人白鏡在一旁寬慰了他好半天。等袁寧走後,白鏡在寂靜無聲的大宅子里靜靜站了很久,然後走到餐桌邊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把手機拿了起來。

頁面緩沖的時間像是劊子手手中的刀斧,等那些不堪入目的畫面呈現在眼前的時候,白鏡感到全身像是忽然被人推入了冰窖里,冰凍徹骨,一股難以抑制的惡心感從胃部猛然襲上來,激得他險些站都站不穩。他忍著五臟六腑的劇痛,把那些照片一個個全部看完,最後實在是忍不住,猛地按住嘴巴跌跌撞撞地跑到洗手間,把著洗手台不停干嘔起來。

那個屈辱的,惡心的,永生難忘的夜晚……

額頭冷汗直流,胃部翻江倒海地疼痛,他閉眼都能看到那天晚上秦非惡心的嘴臉,還有自己身上不停添加的傷口,比起身體遭受的痛苦,他只感到心臟痛得像是要撕裂開來,那個曾經把他捧在手心里,心疼到骨子里,愛他寵他恨不得把擁有的全部都拿給他的男人,如今只是忘了,只是因為忘了,就把自己送給這樣一個畜生肆意玩弄。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熬過了那樣的折磨,再睜眼時只覺得萬念俱灰,自己堅持的,留戀的,想補償的似乎都變得毫無意義。

那人不是他,那人只是穆楓,再不是那個讓他愛恨糾纏了一輩子的人。

可為什么,明明知道,卻終究還是放不下?明明知道早已物是人非,為什么還是舍不得離開他,舍不得離開那個折磨了他幾十年的靈魂。如果這真的是報應,為什么現在,卻還是自己一個人活著,活著懷念那個死了幾千幾百年的人,連一點念想和痴傻都無法留下?

那人對自己的恨,真的竟強烈到要活活再折磨死他一次,才能徹底結束嗎?

「陛下……」白鏡無助地喊著那個早已不存在的人,偽裝太久的面具像是突然承受不住了似的,漸漸撕裂開來,「陛下,風,漠風……」

眼前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了,腦子昏沉得再也無法思考,他感到身體不正常地忽冷忽熱,最後無力地跌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他不想掙扎,也無法掙扎,他任自己胡亂躺著,最後一點點蜷起顫抖的身子,慢慢抱住自己的肩膀。

「風……」

自己其實一直,一直只有那個人而已,在自己漫長的生命里,只有那個人真心疼過自己,愛過自己,即便最後恨自己入骨,他還是無法忘記,無法放棄,還是幻想著那人能再愛上自己,再和以前一樣疼愛自己,保護自己。那雙眼睛,他還是想看到那雙眼睛能溫柔地看著自己,而不是那種讓他的血液都凍結的刻骨恨意。

好疼……好難受……

漠風,我好難受,你不是最怕我難過的嗎?可現在,你真的忍心再也不要我,再也不看我了嗎?

漠風,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真的好想你……

「陛下……風……」

*****

穆楓隱約感覺到白鏡在叫自己,他從看到手機里那些照片時起整個人就蒙了,他以為那天晚上只是單純地陪-睡而已,他以為白鏡只是性情剛硬受不得一點屈辱才會自盡,可他怎么也想象不到那人竟遭受了那么嚴重的折磨,每張照片都控訴著眼前這個人經受過的非人虐-待,那一張張哭泣的、絕望的、驚恐的臉,忽然變成一把把銳利的尖刀,割得他全身都痛楚起來。

他一定早知道會有這么一天,從他決定用天娛來對抗華爍的時候就猜到了會有這么一天,名譽掃地,被人指指點點嘲諷譏笑,可他還是這么做了,他為了自己,真的是什么都不顧了……

為什么,自己當初為什么會把他送給那個變態,為什么竟是自己把他送到了那人手里,為什么竟然……

穆楓死死咬著牙,看著白鏡跌跌撞撞地沖進洗手間,看著他捂著胃疼痛的樣子,可他卻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像個殘廢一樣站著,他甚至連叫他安慰他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看他痛苦得跌倒在地上,無助地慢慢抱緊自己。穆楓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痛徹心扉,他從來都不曾想到,竟會有一個人可以帶給他這么強烈的、噴發的震怵和悔恨,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什么東西死死勒在了他的脖子上,壓得他喘不上氣,胸口撕裂一般地疼。他從來天不怕地不怕,此刻竟怕得渾身顫抖,他跪在白鏡身邊不停叫他,一遍遍喊他的名字,一遍遍回應他的呼喚,可他除了心痛如絞之外毫無用處,連個廢物也不如。

「白鏡……」穆楓急急喊他,聲音都嘶啞起來,「你哪里疼?啊?到底哪里疼?」他伸手想觸摸他,可仍舊毫無意義地穿透而過,他頓住動作,忽然急得想哭,「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白鏡,你別這樣,你忘了我吧,我求你忘了我吧……」

昏沉中顫抖的男人忽然全身震顫了一下,汗珠滴過的眼瞼艱難地睜開,竟正正對上了穆楓心痛的眼睛,男人忽然全身僵住了,震驚地看著他,然後不確定地、難以置信地、抖著聲音喃喃叫他。

「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