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前夕(2 / 2)

金大夫查看了一番,隨後松了一口氣,脫口道:「只是被夢魘住了,一會便好。」

「被夢魘住了?」

金大夫一怔,反應過來自己說漏了嘴,隨即看向沈娘子,面色為難的道:「娘子還是問沈郎君吧。」

溫盈想起了沈寒霽的難眠症,再聯想到這事,便問:「我夫君其實並沒有難眠症,對不對,金大夫?」

金大夫沉默了片刻,看了眼已然平靜的沈寒霽,思索了半晌,才道:「老夫知道的也有限,只知道沈郎君平日偶爾會被夢所魘,而就寢時卧榻之側若是有人,更容易被夢所魘,這種情況已經持續很多年了。至於什么樣的夢,老夫也不知道。」

又看了眼沈寒霽,語重心長的道:「畢竟人都是需要睡眠的,若是長期處於一種緊綳,且睡眠不足的狀態,恐會危及身體,有所損害身體。」默了默,又勸道:「若是娘子有心,便多勸勸沈郎君,讓他尋一個人,把夢魘到的所有事情都說出來,或許會有所改善。」

溫盈聞言,看向睡夢中還緊蹙著眉頭的沈寒霽。

確實,他不允許自己有什么缺點,若是這是一個缺點的話,他誰都不會說出來,只會想著自己扛,或者自己來解決。

其實他誰都不信。

金大夫嘆了一息,說他估摸著一刻後就能醒來後,便退出了屋子。

把金大夫送出去後,溫盈坐在一旁看了眼沈寒霽,再回想了方才金大夫所言——就寢時,卧榻之側若是有人,容易被夢所魘。

究竟是什么樣的夢,能把沈寒霽這樣臨危不懼,從容不怕的人驚嚇成如此,需要靠著葯物才能安睡?

且卧榻之側若是有人,容易被夢所魘……

難道這就是他成婚後分房睡的原因?

溫盈坐在一旁,看著雙眼緊閉的沈寒霽。神色淡淡的,也不知這樣坐了多久,又看了多久,直到沈寒霽似乎要醒過來了,才回過了神來。

隨即佯裝無事的拿出帕子擦了擦他額頭和脖子上的汗,溫聲道:「金大夫說你醒來後,再休息小半個時辰就能回去了。」

「我渾水多久勒?」聲音一出來,音極為不准,口齒不清。

向來溫潤爾雅,不曾失態過的沈寒霽不由的蹙緊了眉頭。

許是麻沸散的葯用還沒徹底過去,沈寒霽的身體有些乏力,便是說話的時候,舌尖都有些發麻,說得口齒不清。

溫盈難得看到失態的沈寒霽,不禁掩唇輕笑。

沈寒霽緊蹙著眉頭,不悅的看著她,但愣是沒有再說一個字。

他的眼神儼然就是讓她不要笑。

溫盈按下笑意,溫聲回他的話:「也沒昏睡多久,大概是半個時辰左右。」

沈寒霽這才收回目光,等了好一會,好似麻意才消減了許多。

等到麻沸散的葯效退了下去,他們才准備回去。

回去前,沈寒霽讓金大夫幫他拿了好些葯,溫盈也不知他要這些葯做什么,也就沒有問。

這么一折騰,也已經過了晌午,好在溫盈出來的時候吃了些點心,倒不餓。

但她知道沈寒霽沒吃,回去後,便讓廚房煮些清淡的小粥給他。

回了房,沈寒霽換衣服,因手不便,溫盈幫他脫衣更衣。

解著腰封時,溫盈問他:「劉家女都與你說了些什么?」

沈寒霽淡淡道:「她想與我說一些會牽連砍頭的話,我沒讓她繼續說下去,但我也隱約猜得出來是些什么事情。」

溫盈聞言,臉色嚴肅了起來。

沈寒霽有著與他溫潤外表截然不同的——准確的洞察力,和冷靜的判斷力。

若是他懷疑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如此重大的事情,那你還是莫要與我說了,多一個人知道便多一分風險。」

涉及到砍頭的話,此事非同小可,這些事,溫盈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沈寒霽笑了笑,她就是這樣,進退有度,知曉什么是可以問的,什么是不該問的,相處起來,讓人舒心。

「總歸有一事是好的,往後她也不會再纏著你報恩什么的了,你也可過些舒心日子了,便是在金月庵見了,也做點頭之交便可。」

溫盈點頭。

沈寒霽思索起了今日在半坡亭與劉家女說的話,才嘆息了一聲道:「有些事情或許本該發生的,但因有了變數,結果也將會不同。如今早已經生出了許多變數,我倒是不希望劉家會因她的愚蠢選擇而被牽連。」

那劉家女又有幾分了解他?

竟敢這般大膽的來與他說裕王的事情?

她知道的事情又非全面的,豈又能萬分確定調香閣不會因為她的威脅,而不會對她殺人滅口?

天真又愚蠢,便是重活一世,也沒有什么長進。

*

沈寒霽用過小粥後,便又休息了。

溫盈沒有休息,而是去了徐氏的院子。

金大夫說沈寒霽被夢所魘已經有很多年了。而徐氏作為生母,想必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溫盈去到徐氏的院子,讓房中的下人都退了出去,隨後才道明了來意。

徐氏聽了溫盈話,臉色變得微妙了起來。

「你是說,霽兒或許是噩夢所纏,先前才會與你分房睡的?」

溫盈點頭:「兒媳也是這段時日才發現夫君夜里總是睡不好,常常夜半就醒了。」

徐氏的臉色變了,露出了思索和憂愁之色,顯然她多少都是有些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溫盈斟酌的道:「大夫說了,若是繼續這樣下去,恐會危及身體,有所損害身體。」

徐氏聽到她的話,臉色一白,不知道想了什么,臉色越發的憂慮,半晌後喃喃自語道:「這是怎么回事,不可能是因為那件事才會這樣的呀,那時候霽兒還那么小,怎么可能會記得?」

看徐氏的臉色,便知道這其中有什么隱情。

「二娘?」溫盈喊了一聲,希望失神的徐氏能回過神來。

可徐氏似是沒聽見一樣,臉上滿是擔憂之色,半晌過後,才看向溫盈:「你後日就要去金月庵了,我與你多說,也會讓你多想,不如想讓我去試探試探霽兒,等確定是什么問題後,我再告訴你。」

溫盈沉默了片刻,最後還是點了點頭,隨即道:「二娘,回來後,我還是想知道夫君是因什么原因才會如此,若是知曉了,我也能對症幫忙。」

溫盈的夢,只是到了八年後就戛然而止了,再長遠些的也沒有了,所以她也不知沈寒霽八年之後的命數是怎么樣的。

她便是對他無甚感情了,但也不想八年後她活了下去,他人卻沒了,然後原本該他鰥的,卻變成了她守寡。

徐氏點了點頭,然後又是心不在焉的囑咐溫盈去金月庵的時候小心一些,莫要與旁人起齬齷。

*

到了去金月庵的前一晚,沈寒霽把從金大夫處拿回來的葯裝在了匣子中給了溫盈。

溫盈打開匣子一看,里邊赫然是全貼有紙的葯,有包著的,有瓷瓶裝著的。

沈寒霽淡淡道:「金月庵離城鎮有好一段距離,且太後本對你有意見,若是你趕上個頭疼發熱的,她故意為難不讓御醫來看,你便看著上邊所述來服用。」

溫盈愕然的拿起葯包看了眼——這是她調理身子的葯包,有六包。

「此葯一貼可用兩日,等半個月後,我再讓人送新的給你。其余的皆是頭暈,發熱,食欲不振瞪所用的葯。熬葯時切記讓蓉兒蹲守,不得離開半步,還有平日外出,也定要帶上柯月,不能讓她離開你半步。」沈寒霽嚴謹的叮囑。

聽到他的話,溫盈詫異了片刻。

沈寒霽確實變了很多,沒有那么的冷漠了。

溫盈溫溫一笑:「我省的,夫君且放心。」

夜色漸深,溫盈把匣子讓蓉兒拿下去放好,隨即才轉身回內間。

溫盈回了內間,便見沈寒霽一雙黑眸灼灼的看著進來的她,慢條斯理的用一只手解著衣服,露出一半的寬闊的胸膛。

溫盈:……

他就這么一件里衣了,還脫就沒了。

平日里上葯也是把袖子捋上去便可,如今卻是眼灼灼的看著她,把身上唯一的一件衣服脫下,其目的甚是明顯。

先前他外出九日,回來後便如同是個重欲的人一般,如今輪到她外出三個月,他莫不是想先飽餐一頓?

溫盈沉默了片刻後,緩緩走上前去,停在了他的身前,溫柔的拿開了他的手。

然後忽略他緊蹙的眉頭,把他費勁解開的幾顆扣子一一別上,直到最上面的一顆。

最後才後退一小步,抬眸看向他,一臉正色的勸說:「夫君手上的傷今日才處理了,便莫要想有的沒的了,還是早些歇息吧。」

說著便要上榻,可沈寒霽卻是攔住了。

他俯下頭,在她的耳邊用最為溫柔的嗓音說了幾句話。

話說完後,他便見到了溫盈的耳根子瞬息染上了緋紅。

溫盈怔愣了一下,隨即反應了過來,抬眸羞嗔的瞪了他一眼,羞惱道:「想都別想!」

沈寒霽的嗓音卻是越來越溫柔,纏繞在她的耳邊低低的說了許多蠱惑人的話。

他說,錯過這次,或許往後便沒有機會了。

他說,他的手傷得厲害,如若他來,只怕傷口又會裂開。

他說,他定會什么都聽她的。

在引導人的這一塊上,沈寒霽從來便沒有讓他自己失望過。

溫盈動搖了。

猶豫了好半晌,溫盈抬頭望向他:「你的話當真?」

沈寒霽薄唇微勾,笑意粲然:「自然,我何時騙過你?」

這一瞬,溫盈當真信了他。

可後來,溫盈卻惱羞成怒的罵他:「你騙人,你明明說都聽我的!」

但回答她,只有低低沉沉的笑聲。

溫盈算是明白了,在何時何地信沈寒霽說的話都成,但就是不能在閨帷中信他的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