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2 / 2)

一招斃命 罪加罪 2346 字 2023-02-21

聽她問得那么直白,袁召一愣,但怕她想歪,他立刻說:「不是,不是猶豫,只是,當初有個算命的,說了些不好的話,我怕你跟我一起過去,沾上晦氣。」

「什么跟什么啊,你不知道我是黨員啊,信這個。」

袁召抿嘴笑:「別生氣,其實,我早就想帶你去了。」

五年前就想了。

袁召的車一路向南,最終停在第一公墓的停車場。

段如碧也無需多問,這里葬的是誰,袁召不說,她也明白。

袁召從後車廂拿出一束潔白的菊花和一些祭拜的物品,走到段如碧跟前,兩人對望一眼,什么都沒說,他伸出手,她將手放入他手心。

他們一級級台階上去,走得不快,這個時候既不是清明也不是冬至,墓地里人很少,清清冷冷,落葉忽快忽慢,隨風落下,踩在上面,摩擦出蓬松的咔嚓聲,也是極為清晰。

段如碧也跟家人掃過墓,但他們那一家子掃墓,每次都跟家庭聚會似的,大家大包小包,一起來,一起走,順便踏個青。她從沒一個人來過,無法體會他年年一個人來的時候,是什么心情。

袁召抬頭望去,目光落在一處:「算命的說我們家上輩子惹了喪門星,這輩子厄運纏身,一家人的墓地怎么遷都沒用,所以,基本沒人會來祭拜。」

段如碧最看不上這種江湖騙子,美眸一瞪,怒道:「他嘴巴漏風不把門是吧,打哪里來的?」

他側過頭,薄唇淺笑,姿態極其淡然:「其實他也沒說錯,我們家,也算是家破人亡了。」

「你不要這么說。」

她停住腳步,一臉不高興。

袁召握著她的手,稍稍用力,她跟著向前兩步,來到他跟前,一抬頭,便能撞上他的下巴。

「碧碧,我已經看開了,你也應該看開些。走吧。」

他們來到第十層,一直往里走,在一棵大松樹下,袁召停下腳步,也緩緩放開她的手。

她見他無聲地蹲下,近乎虔誠地將花束祭上。她的目光一刻都無法離開他的臉。他本就長得好看,在認識他之前她不知道,原來眉眼如畫也能形容一個男人。哪怕時光在他臉上帶走了青澀,留下了成熟,甚至是悲愴後的蒼涼,卻依然無法將他眼中的青山綠水,雲淡風輕磨滅。

他的大衣拖在地上,他卻毫不在意,伸手不緊不慢地挑走墓碑上的落葉:「爸,媽,我又來看你們了。」

段如碧這才將視線挪向墓碑,他將父母合葬在一起,那上頭有兩張照片,段如碧第一次見到他的母親,和想象中一樣,是張溫柔的面孔,不是很美,卻很清雅。她又朝右邊看去,那是他父親,段如碧定睛看了看,不由凝神,照片上他父親還年輕,容顏極其英俊,袁召應該繼承了父親的容貌特點,可她總覺得在哪見過。

紅色的魏碑字體,鐫刻著他的名字,段如碧在心中默念:袁故。

一道白光在她腦中閃過,段如碧不可思議地又看了一遍,像是要把這兩個字和那張照片刻在腦子里。

袁故,照片上這張有些許記憶的臉,難道那年出現在她家的就是袁召的父親?!

「我爸是個公務員,人家說他是個官,但他一直認為自己只是個公務員。在很多人眼里,他這樣的想法不是可笑就是太過理想。他能堅持到哪一步呢,那些人都在暗地里猜測著。」

袁召一邊用濕布擦拭墓碑上的照片,一邊緩緩道來,那語調平穩,輕緩得令這山上的冷風都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段如碧靜靜地望著他的一舉一動,有一股滾燙的情緒涌到喉嚨口,徘徊。

「他曾被調任過不少部門,最後在李望年手下得到了重用。」

袁召說到這里,不由停頓了一下,似是在墓碑上看到了什么臟東西,直接用手用力擦拭。

段如碧卻是大氣不敢出,手心沁出冷汗。

「李望年是個天生的政治家,我爸充其量只是個實干家,這兩個定位就注定了結局。」

袁召笑了笑,側過頭,朝段如碧伸出手,段如碧愣住,一下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袁召指了指剛才從山下帶上來的水桶:「幫我洗一下布。」

段如碧連忙接過臟了的棉布,蹲下來,用力搓洗。

一桶清水立即被染渾,段如碧反復搓了搓,白色的布依然黑漆漆。

「可以了。」

袁召打斷她,將棉布攪干,繼續擦拭墓碑。

段如碧蹲在他身邊,忍不住問:「所以,你和李思的關系才會那么差?」

袁召笑著搖頭:「我們家一直以來都過得很平穩,並不會在意和人之間的比較,我爸是那種干好事的人,職位上的升遷在他看來能有更多的權力做有意義的事。可是,他太過在意於事,而忽略了官場上的大忌,人。」

「李望年後來被調到n城,那只是一種形式上的歷練,為他上位鋪路。我爸還是留在z城,雙方依然有聯系,李望年有些不方便處理的事,我爸會幫他處理。李望年沒有出面做過任何事,真是狡猾啊。」

袁召仰起頭,長長舒了口氣。段如碧隱約知曉,當年實際上是李望年將罪名嫁禍袁召父親,此時從袁召口中證實,還是覺得不敢相信。她曾多次接觸過李望年,這位高官相貌堂堂,看起來寬厚和藹,時常嘴角帶笑,每次都愛誇她,像是很普通的鄰家伯伯。

只是,笑面虎一說從來都有,最是容易蠱惑人心。

「抱歉,說了些無聊的話,你應該不會愛聽。但是,」袁召洗干凈手,牽著她來到墓前,「我想讓你認識我真正的家人,不是外界傳聞的那個貪贓枉法的人。」

段如碧神色復雜,眉頭一直沒有松開,倒是袁召一臉輕松,抬手點了點她的眉心:「還有,我告訴你這些不是讓你心里不舒服的,我已經想通了,人生在世,不過是一葉扁舟在沒有方向的海中尋找一條自己的路,肯定會遇到雷電,但也一定有彩虹。比如,父母的事,能讓我更懂得認清人心。所以,我活得很坦盪,不糾結過去,只看向未來。」

段如碧百感交集,她不相信袁召一開始就能釋懷,一定是經歷了很痛苦的心路歷程才走到這一步。若是她,一定無法做到這般豁達,袁召的優秀就在於他對人性人心的那份通透。

她在墓前鄭重地鞠躬,說道:「以前我隱約知道,但我不問你,我等你願意自己告訴我的時候自己開口。謝謝你讓我知道這些。」

袁召今日的舉動意味明顯,普通人可能就是領著准媳婦入門,只是他比較特殊,只能以這種形式將她介紹給父母。

「其實我寧可你什么都不知道。」臨別的時候,袁召兀自言語了一句。

段如碧沒聽清:「什么?」

袁召很快搖了搖頭:「沒什么,走吧,餓了嗎,去吃點東西?」

「你不回去上班了?」

「我請了一下午的假,你不會偷偷溜出來的吧?」

段如碧大笑:「我有那么笨嗎。」

從這里離開的時候,袁召的心情似乎爽朗了很多,雖然他的情緒一直很平穩,但段如碧早就能從他細微的神情中覺察到區別。比如,他偶爾喜歡摸摸鼻梁,這就表示他感到氣憤尷尬,不自在。或者,他視線慢慢向下,嘴角微微向上,這並不表示他高興,反而是他在控制情緒。

他真正高興的時候,會像現在,不自覺地挑起眉梢,說話的時候,喜歡加上些手勢,會不經意說出些孩子氣的話。

袁召摸了摸肚子,晃著她的胳膊,道:「爬了那么多台階,肚子一下子空了,段大小姐,不如我們去吃……日本料理?」

段如碧也跟著搖他的胳膊,笑道:「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