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皇甫容從自己身上的舊布衣裳口袋里摸出條洗到泛白的帕子。

他把茶碗里的水都倒在帕子上,用帕子給聞人雪擦臉。

小小的手一碰到少年的臉,就感覺到對方輕顫了一下,那雙毫無生氣的眼睛動了一下後,目光緩緩落到了他的臉上。

因為兩個人的距離很近,所以皇甫容能夠清楚的看到聞人雪眼中的掙扎和復雜。

一閃即逝。

那雙原本漂亮無比的眼睛里,此刻多出來的除了死寂,還有害怕、憎惡和抗拒。

可是聞人雪依舊沒有說話。

他不說話,皇甫容便當什么都不明白,反正他現在也只有六歲。

只不過因為長期飲食不當,營養不足,又一直反復傷病,使他看上去才四歲左右。

皇甫容耐下心,拿著帕子一點一點的幫聞人雪擦拭身體。

這種事他以前沒做過,現在又年紀小,因此做來顯得格外生疏,手下沒有輕重,總是要么擦偏,要么一不小心就把聞人雪的皮膚搓得泛紅。

聞人雪不叫痛,他也不會蠢的去問聞人雪疼不疼,痛不痛。

別人或許覺得一個皇子給一個小太監擦拭身體的臟污是件恥辱至極丟臉至極的事情,皇甫容卻沒有這個想法。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身為皇子有多么貴重,也從來沒有覺得聞人雪身為太監就有多么下賤,這種事他做起來並不覺得丟臉。

因為他本來就沒有地位。

因為聞人雪上一世的地位本來就比他高。

更何況,欲要取之,必先予之,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

帕子用臟了,皇甫容就拿茶壺的水沖,沖干凈了就再去給聞人雪擦身體,等到把上半身都擦完了,他就伸手想要扯掉裹在聞人雪下半身上的那塊破布衣裳。

聞人雪早已經被他的舉動驚呆了。

他不過是個奴才,閹割了身體進宮,就沒想過會有好下場,被十三皇子糟蹋固然讓他痛不欲生,臊怒萬分,生無可戀,甚至想過咬舌自盡,可是他終究還是咬牙忍了下來。

因為他拼命告訴自己,他還不能死。

想到含冤屈死的父親母親,想到被迫替嫁的姐姐,他不甘心就這么剛進宮來,連一個月都不到就丟了性命。

他還有那么大的家仇要報,相比起來,這點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不過是被瘋狗咬了一口。

可他想的再明白,這種事情畢竟還是惡心到了他,讓他對活著這件事無比厭惡。

這一刻,他是恨的,恨天恨地恨所有人,恨十三皇子,也恨十六皇子。

要不是十六皇子這么沒用,他也不會讓十三皇子強迫折辱。

只恨他剛進宮,不能自己選擇主子!

然而就是這個被他遷怒憎恨的十六皇子,在別的宮人說出要把他抬到亂葬崗扔掉的話之後,卻像個小爬蟲一樣,爬到了他的跟前,不在乎他的身份和他滿身不堪的傷,笨拙的幫他擦拭身上的污穢、幫他清洗傷口,這讓他感覺像在做夢一樣。

直到那個小小的孩子去扯他身上的破衣裳,聞人雪這才仿若驚醒過來,一把抓住了皇甫容的手,攔住了他。

這么瘦小脆弱的手腕,仿佛輕輕一握就會斷。

「我身邊只有你了。」皇甫容任他抓著手腕,也不掙扎,只是靜靜的看著他,聲音緩慢而平靜。

脖子上的傷真礙事,一句話說得磕磕巴巴,像個結巴。

「不想死,就放手。」皇甫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除了脖子上的傷,這具身體還發著高熱,臉上熱得不正常。

聞人雪的目光落在了他紅紫一片的小臉蛋上,這才想起十六皇子還是個生著重病的孩子,不由怔住了。

他張了張嘴,但什么話都沒說出來。

皇甫容沒再說話,趁著聞人雪愣住的時候,把手抽了出來,扯掉了聞人雪身上那件破衣裳,幫他繼續擦拭清洗。

上一世的聞人雪最後是怎么活下來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聞人雪上一世被那兩個小太監抬去了亂葬崗,後來他再見到聞人雪,已經是三年後。

那時候,聞人雪已經成了東宮身邊的伺候太監。

他原以為聞人雪是被太子所救,直到很多年後,他才知道聞人雪是被那人救了。

皇甫容沉著臉,手中動作一刻未停,表情異常認真。

聞人雪中途幾次欲言又止,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再多的難堪和羞恥,在這一刻,仿佛都不那么重要了。

茶壺的水畢竟有限,皇甫容也只能簡單的幫聞人雪清理一下。

再來,就是保暖了。

夜深風冷,他人小力弱,不可能搬得動聞人雪,只好再爬回去,把床上的舊被拉下來,拖過一路,蓋在聞人雪身上。

他又半挪半爬去了一個角落里摸索了半天,翻出了一片陳年的老參片,也拿過來,塞到了聞人雪的嘴里。

「等活下來,你便走吧。」

說完這句話後,皇甫容便一個跟頭,栽倒在了聞人雪身旁。

這個破身體果然經不起折騰,做這么點事就撐不下去了,皇甫容合眼之前想著:但願聞人雪日後能看在他曾經盡心盡力救過他的份上,即使不幫他,也不要幫著那人來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