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2 / 2)

竇宸在心里嘆了口氣,停下腳,回頭道:「六哥不是來泡溫泉的嗎?怎么還不去泡?」

竇六郎道:「你跟我一起去!」

竇宸無奈的道:「我已經泡過了。」

「和小公狐狸精一起泡的?」竇六郎盯著他看。

什么小公狐狸精?

竇宸一愣,反應過來他指的是誰,頓時皺起了眉頭,「六哥別亂說話,這里可不是竇家。」

「我就問你是不是?」竇六郎只問答案。

「當然不是。」竇宸見竇六郎揚眉不信,便道:「我和殿下怎么可能一起泡,我等他泡完出來,我才下的池子。」

「若是可以,你就跟他一起泡了?」竇六郎沉下了臉。

「……」

「不是因為你不敢?」

「……」竇宸道:「我不明白六哥想說什么。」

竇六郎看著他,突然轉身道:「我去泡溫泉,你泡過了就再來泡一遍!」

結果,竇七郎還是沒有下水,只在岸邊廊檐下替竇六郎守護,有他在,沒有任何人能夠靠近這里。

竇六郎的身體和竇宸相差不多,比竇宸纖細些,白些。

有了前車之鑒,竇宸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生怕他也會因為泡的時間過長而憋過氣去。

「你喜歡皇甫姣?」竇六郎默默無聲的泡了好半天後,突然開口問道。

這會兒夜色更晚,溫泉池上的霧氣更大了些。

竇宸看著隱在霧氣後的人,身體往後一靠,倚在廊柱上,平靜無波的道:「三公主很漂亮,也很可愛,她會是一個很好的妻子。」

只是並不適合他。

「哈,只聽說皇甫姣任性刁蠻的,你是第一個說她可愛的。」竇六郎嗤之以鼻的道。

「她是公主,」竇宸緩慢的道:「生在皇家,金枝玉葉,她有刁蠻的本錢。況且,女孩子本來就是刁蠻一些更可愛。」

「可你不喜歡她。」竇六郎一語切中要害。

「也不是不喜歡,只是喜歡的程度沒有那么深,以後慢慢相處,時間長了,說不定就越來越喜歡了。」竇宸淡淡的道。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來這么多七拐八彎?」

「不然呢?」竇宸看向那個仿佛永遠長不大的熊孩子,「抗旨嗎?」

薰風城的人都說竇家六郎是難得的美少年,這一點他也承認,竇六郎盡挑了父母的優點長,除了皇族的人,樣貌上大概只有聞人雪能與他比肩。

民間論相貌,是不會把皇族的人算進去的,那是大不敬。

但論心智,聞人雪要甩竇六郎幾條街。

「我去幫你向姑母求情?」竇六郎說,「你總不能委屈自己,跟她過一輩子?」

「有用嗎?」竇宸看問題比竇六郎看的清楚。

竇家現在權勢滔天,看上去鮮花著錦,其實萬順帝並不信任竇家。倘若信任,這份親事又怎么會落在他的頭上?

竇家從來不缺兒郎,本家不缺,分家更不缺。

這份親事只是萬順帝的表態,他想重用的是竇聿槐,而不是整個竇家。

一個人,總比一個家族好控制多了。

竇六郎有一瞬間的迷茫,這個道理他爹他娘和他的幾個哥哥都和他講過,可他一直覺得這是小事。

一個婚約而已,聖旨賜婚又如何,難道牛不吃水強壓頭?

想退就退了,去找皇後姑母撒個嬌,去找皇帝姑父求個情,總能解決問題的,從小不就是這樣么?

怎么這次就不行了?

竇六郎沉默了。

沉默完又覺得焦躁。

「你是竇家的人,」他說,「竇家的人怎么能受委屈?」

這是他想不明白的事情。

「六哥,」竇宸笑了,「竇家的人也不是萬能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們是臣,上面那個,是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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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府。

「胡鬧!」竇家大爺竇聿廷拍案而起,瞪著竇大奶奶和竇二郎道:「他要做什么,你們就讓他做什么?他要去死,你們也讓他去?」

「那能怎么辦?」竇大奶奶戚氏硬著頭皮道:「你把他一直關在府里,悶的都快生出病來了,你沒看見六郎成日里悶悶不樂,連個笑容都沒有?父親、母親和老太爺、老夫人不也都說了,只要他不去鬧事,放他出去到處走走也沒關系!」

說著,還朝竇二郎打了個眼色。

竇二郎暗暗嘆了口氣,他從竇六郎出了竇府大門的那刻起,就已經做好了被父親責罰的准備。

「父親,六郎不是沒有分寸的人,他只不過是去泡個溫泉,又不是去做傷天害理的事情!父親不也說過嗎,只要他不在京城里鬧事,他要出去,就讓他去!」

「住口!」竇聿廷大怒,指了指竇大奶奶,又指了指竇二郎,「一個一個說的好聽?他不去鬧事?那你們來跟我說說,他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從書院跑了回來?又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飯都不吃,偏要去泡溫泉?那是個溫泉是誰的庄子?現在住在溫泉山庄里的人又是誰?」

「這……」竇大奶奶和竇二郎面面相覷,都說不出話來。

「你們啊!」竇聿槐長嘆一聲,語重心長的道:「我知道家里都寵著六郎,恨不得把他寵上了天去!從小把他養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他是我兒子,我難道不想寵他?換別的事也就罷了!你們愛跟著他一起胡鬧,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算了!可你們看看!六年前他做的是什么事?鞭打皇子!差點把人活活打死!十六皇子他再不受寵,可也是個皇子!宮里那么多人都不敢直接對他下手,他怎么就敢在大廳廣眾之下,下這么狠的手?落這么大的口實?還不是給你們慣的!無法無天!你們以為皇上是泥捏的人兒?是那么好的性子?六郎那是犯了大忌諱!要不是皇後攔的快,六郎還能活到現在?」

竇大奶奶和竇二郎給竇大爺訓的差點要抬不起頭來。

「可十六皇子不是好好的嘛,他也沒死啊,反倒是我們六郎,」竇大奶奶想想,覺得委屈,小聲爭辯著道:「從小在京中長大,家里有一堆人護著,突然要他背井離鄉,一個人在外面讀書,人生地不熟的,多可憐啊!」

「他可憐?那他頭一年正月回來,為什么大郎又急匆匆的把他送了回去?」竇聿槐那年雖然還沒回京,卻對京中的一切了若指掌。

「……」竇大奶奶不敢再說話。

說什么?

總不能說小兒子腦抽,要跟竇七郎一起進得了天花的榮和宮里面,幸好被大兒子及時趕到抓了回來……

這次回來也是因為聽說皇上給竇七郎賜了婚……

去溫泉也是因為知道竇七郎在那邊……

這殺千刀的竇七郎!

竇大奶奶氣的簡直要昏厥過去!

還是竇二郎倒了杯茶給她,勸她坐下休息,再對竇大爺道:「父親,六郎就算去了又如何?他現在和以前也不一樣了,畢竟長大了,難道還能像以前那樣沖動行事?再說了,前次父親也聽四郎說了,十六皇子和六郎在街頭見過面,也沒見十六皇子有怨怪六郎的意思!這事兒,只要十六皇子不翻臉、舊事重提,鬧不到皇上那里去,皇上還能真的跟一個孩子過不去嗎?」

竇聿槐搖頭,「你們知道什么?偏偏是十六皇子……」

換成別的皇子也好啊……

怎么偏偏就……

和這種事比起來,六郎對七郎再上心,也算不得什么了!

竇聿槐長嘆了一聲,心事重重的樣子,讓竇二郎的心也跟著沉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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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過的格外漫長。

對竇家人如此,對閔家人也是如此。

「什么?去了溫泉山庄?那不是秦王名下的庄子嗎?」

「正是,皇上本來罰十六皇子在榮和宮里禁足,秦王進宮說情,就改成了在溫泉山庄那里禁足了!如今十六皇子就在溫泉山庄上!」

輔國大將軍閔嬰坐在書房里,聽著兒子閔端帶回來的消息,思考片刻後問道:「消息可靠嗎?」

閔端道:「消息就是從咱們家的庄子上傳來的!」

閔嬰起身走到窗口,打開窗子,向外遠眺。

「你姑母為了十五皇子去西落做質子的事情,這些年都解不開心結,不願意原諒皇上,更是痛恨十六皇子。」他沉聲道:「這些事情,你也都知道。」

「是,父親從來沒有瞞過我。這件事情上,固然皇上做的有失偏頗,可姑母卻只考慮十五皇子,沒有為閔家考慮過。她不原諒皇上,又有什么好處?皇上不再寵幸姑母,太子在朝中的威勢也越來越弱,要不是有父親和祖父在,閔家和太子都要因為她的任性,付出太多代價。」

「你姑母也是個可憐人。」

「所以她幾次要求我們幫她,我們又有哪一次沒幫過她?十六皇子雖然算不得什么,但我們屢次三番的動手,皇上已經不高興了。」

「你知道就好。」

「父親打算怎么辦?收手嗎?可是,梁子已經結下了,冤家宜結不宜解,十六皇子早晚會知道是我們下的手,留著他始終是個禍害!」

「那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