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容當年奉命出使燕卑,在這邊一住兩年,雖然其中有布安泰和布駿父子的盛情挽留,但是從萬順帝每次毫不猶豫的揮筆同意,也能看得出他對皇甫容回不回去根本毫不在意,即使表面上看起來的說辭很有一番慈父的味道。
「聰明。」布駿對皇甫容的突然出現驚訝過後,也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怎么突然想起來讓我回去了?」皇甫容問原因。
「你忘了今年是泱帝的五十壽誕?」布駿似笑非笑的道。
「……」皇甫容微愣。
五十壽誕……
他還真把這件事給忘了。
十年了,十年之前,萬順帝四十壽誕,他得到這一世的第一次機會,走出了榮恩宮,走到了世人的面前。
這十年,他過的和上一世完全不一樣,沒有了皇甫真和淑妃的保護傘,也遠離了他們的控制,身邊多了竇宸和魏允中,還有肖沐西和榮和宮的大小太監宮女們……
雖然幾次險象環生,直到現在依然活在刀刃上,但好在每次遇險都能逢凶化吉,勉強躲過去……
十年……
這么快就十年了。
「真的忘了?」布駿又驚訝了一下,打趣道:「你這兒子當的夠可以的,泱帝要是知道你把他的生辰都忘了,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還能是什么心情?」皇甫容道:「我過生辰,他也一樣不記得。」
「這倒是真的。」布駿知道他說的是實話,皇甫容之前在燕卑住了兩年,過了兩年生辰,泱帝從來表示過。
「然後呢,他過五十壽誕,怎么了?」皇甫容冷靜至極的問。
「這還用問,自然是派人叫你回去了!還好我機靈,說你生病了,把人打發回去了!」布駿玩味般的道:「但從那以後,泱帝倒像是突然想起你來了似的,每過十天就是一封信,也不問你病的如何,就知道天天叫你回去!」
「嗯,知道了。」皇甫容對此形容淡淡,不怎么在意,看著布駿又問了一遍,「竇宸呢?他在哪兒?」
布駿聞言一怔,眼神飄忽起來,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看皇甫容,也不回答。
皇甫容心中突然一跳,聲音冷厲起來:「他怎么了?」
布駿垂下眼瞼,面容悲傷,嘴唇抖了抖道:「他……」
「說啊,他怎么了?」皇甫容死死的盯著布駿追問。
他一直不願意去想那天和竇宸分別時候的事情,染滿鮮血的少年,一個人留下阻攔追兵,深亮的眼睛里竟然沒有一絲怨恨。
為什么不恨呢?
若不是他,竇宸根本不用遇到這些事情,不是為了保護他,竇宸根本不用面對一次又一次的伏擊和追殺。
他不敢去想,萬一……萬一……他一直強迫自己不要去想,他只願意相信竇宸一定會沒事的。
竇宸,怎么可能會……
「說啊!」皇甫容一點也沒發現自己的聲音有多急切。
「他……」布駿聲音更低了。
「你他媽倒是給我說啊!」皇甫容怒了,一把抓起布駿的衣領,嶄新的新郎倌紅衣一下子就皺了起來。
「你——」布駿被他抓的差點透不過氣來,他哪里想到,瘦瘦弱弱的皇甫容竟然會有這么大的力氣,簡直像是他要有一個字回答的不對就會掐死他一樣。
這變臉也變的太快了啊!
「滾!這輩子別讓我再看到你!」皇甫容突然把布駿一把摔在地上,吼了一句,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布駿給他摔的差點骨折,一被松開立刻捂著喉嚨猛咳,「咳咳咳咳……這人真是的,開個玩笑而已,怎么不等人把話說完……」
*** ***
皇甫容一個人呆呆的走在燕卑王城的街道上。
這么喜慶的日子,到處是歡聲笑語,他全都聽不進去,他腦中只有一遍又一遍全身浴血的少年對他說的那句:「先不要回泱國,一年後,燕卑見。」
一年後,燕卑見。
不是說好了嗎,一年後,燕卑見……
他又想起布駿垂著眉眼含著悲傷未說完的那句:「他……」
連布駿都不忍心說出來的話還能是什么?
那一刻,皇甫容突然膽怯了,他不敢聽了,不敢親耳聽見布駿說出噩耗,他寧願自欺欺人,只要不說出來,竇宸就還活在世上……
皇甫容說不清楚這是什么心情,就覺得胸口很疼,疼的他說不出話。
從來沒有一個人和竇宸一樣,願意主動選擇救他,上一世沒有,這一世除了竇宸也沒有。
他對竇宸,其實利用比信任要多很多。
因為上一世的死,他很難再完全相信別人,這一世,他本來也想試著去相信別人,可是他剛要相信聞人雪,聞人雪就離開了他。
他是真的怕了,不知道什么人能相信,什么人不應該相信。
竇宸,最一開始,他只是好奇,好奇這個上一世沒有活下來的孩子,為什么這一世竟然活了下來?
這是一個讓他不安的事情,未知的變數,他覺得還是放在身邊好,哪怕不能完全相信,但只要這個孩子不背叛他,他將來會給這孩子謀一份很好的前程,會給他想要的一切。
他雖然也利用這個孩子,利用他的能力來保護自己,也曾想過這孩子有可能會因此而丟掉性命,他也猶豫過,可是看到這孩子一直那么真心真意的對他,為了他的身體想了許多奇奇怪怪的法子,操碎了心……
他心里,其實是高興的……
竇宸……
這個還不到弱冠的少年,為了他,連命都可以不要,甚至從來也不會怨恨他……
世上怎么會有這種人……
他從來沒見到過……
一次也沒有。
有人走到皇甫容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一道很久都沒有聽見過的清冷聲音飄進皇甫容的耳朵里。
「殿下,你怎么在這里?」
皇甫容聞聲緩緩抬頭,看見一個年輕的身影,那人抬起手拉開兜帽,露出一張陰柔漂亮的臉,美的讓人忘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