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第九十五章(2 / 2)

竇宸應了一聲,跟著他前後落座,看著桌上的幾個盤子,笑道:「這是殿下准備的?」

皇甫容看向竇宸,微笑著道:「我看你晚上幾乎沒動過筷子,怕你晚些時候要餓,就叫肖公公准備了些小食,當宵夜了。」

竇宸不由笑了。

他本來就長得好看,不比任何一個竇家人差,甚至和竇六郎的相貌也有一拼,不笑時已如華茂春松,笑起來更如夏花盛開,灼灼俊美,令人不可逼視。

皇甫容心頭一跳,差點看呆住了。

好在他愣的快,回神也快,把這種奇怪的驚艷感壓了下去,不自然的笑道:「你笑什么,不吃嗎?」

「要吃的。」竇宸聲音溫醇低沉,勾起了嘴角,「正好跑了這一趟,著實有些餓了,我就不客氣了。」

皇甫容也不再多話,靜靜的喝著茶,不時看竇宸一眼,或是看著別處出會兒神,想到自己今天被布駿擺了一道,仍然有些驚悸。

竇宸吃完後,讓人進來收了盤子。

守在門外的肖沐西又叫人送了一盤小點心和一盤水果。

皇甫容剛要開口問竇宸去見皇甫華的事,冷不防聽見竇宸問了一句:「殿下今天哭過了?是因為聞人雪嗎?」

皇甫容沒想到天色那么暗了,竇宸還能注意到他哭過的事情,不覺有些尷尬,「啊」了一聲,忙道:「不是的,是我走路不小心扭了腳,疼的厲害,和聞人雪沒關系,他也知道的。」

竇宸不置可否,也不知道信是不信。

皇甫容清咳了一聲,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問他道:「你送聞人雪回去,見到皇甫華了?」

提起這事,竇宸明顯露出了無奈的表情,嘆聲道:「別提了,一見面就把我痛訓了好一頓,足足罵了半個時辰。說我不孝順,出來三年,除了頭兩年還時有平安信回去,最後一年連一封信也沒寫,太不像話了。」

皇甫容驚訝起來,「你一年都沒報平安信?」

竇宸看他一眼,「反正都要回去了,報不報都一樣。」

皇甫容多聰明,腦子一轉就知道竇宸為什么沒有報平安信回去。

一年前,泱國叛軍攻城,竇宸帶著皇甫容破開重圍,本欲返回泱國,結果半路遇到了伏擊,為了讓兩人都能活下來,竇宸選擇了讓皇甫容騎馬先走,他留下來斷後。

臨別時,竇宸叫皇甫容先不要回泱國。

他們兩個人都知道,有人伏擊他們就說明有人不願意讓他們回到泱國,而且這些人還一直隱在暗處盯著他們。

皇甫容想的更多。

他抱著一線希望靠近了泱國邊境,卻發現那邊果然有很多形跡可疑的人,他不敢冒然犯險,換了尋常打扮,跟著一家從泱國到西落的商隊去了西落的邊城鳳止。

鳳止關城外有兩條路,往左通往南熾國,往右通往泱國和邊陲五族,是西落的第一要塞,常年有重兵把守。

皇甫容雖然被竇宸從亂中救出,但也不是毫發無傷,他剛到鳳止就用竇宸留給他的方法聯系竇宸的師父安上閑,然後一邊等安上閑的消息一邊找地方養傷。

誰知道安上閑也出了事,分不出手來去見他,只派親信給了他一張房契一個新的身份和一些銀票,他就靠著安上閑給的這些東西在鳳止關住了下來。

他也想過要不要報平安信回泱國,但又怕萬一消息被閔家或者其他別有用心的人收到,反而成了那些人利用的工具,好心成壞事,對他們不利。所以他也一直沒有寫平安信。

現在看來,竇宸和他的想法一樣。

只是,他不寫是為了自己,竇宸不寫是為了他。

皇甫容不能不受感動,怔怔的看著竇宸道:「你……難為你了。」

竇宸卻看著他笑道:「你回來就好。」

他不是沒想過偷偷給竇聿槐夫婦報個平安,正所謂百善孝為先,他也不想讓他爹娘擔心害怕,但他更怕萬一出了岔子,讓那些想要對皇甫容不利的人知道了,布置下去,皇甫容恐怕再難活著回到泱國。

所以說,古人誠不欺我,忠孝難兩全,絕對不是說說而已。

「最多回去讓我爹我娘多打我幾頓出口氣。」竇宸語氣一轉,多了兩分輕松無賴。

「竇同知下手可不輕。」皇甫容幾乎要同情竇宸了。

「那就要麻煩殿下說情了,」竇宸擠了下眼睛,笑道:「我爹看在殿下的份上,也許會從輕發落。」

兩人相視而笑,又各自聊了會兒分別之後的事情,相互問了對方的近況,因為分開一年而產生的些微生疏感,也在你一句我一句的問答中消失於無形了。

肖沐西守在門外,一直等到屋里的燈燭熄滅,這才微嘆一聲,退下去休息了。

布驊本來讓人專門給皇甫容收拾了干凈的客院,不過皇甫容在經歷了布駿的惡劣玩笑後,一直對竇宸有種失而復得的不真實感,所以竇宸只是提了一下,他就同意住在竇宸這里了。

黑暗中,皇甫容的呼吸逐漸均勻平緩。

一直閉目裝睡的竇宸這才緩緩睜開眼睛,他武功早已練到夜能視物的地步,一側頭就看見皇甫容的睡顏,似乎睡的並不安穩,皺著眉頭,不時露出掙扎的神色。

竇宸看了看他,抬手輕輕的幫他抹平了擰起的眉,兩手交疊枕在腦後,望著帳頂,剛要嘆氣,忽然身體一僵。

皇甫容翻了個身,整個人半依偎在了竇宸的身上,一條手臂還橫在了竇宸的腰上,緊緊的抓住。

第九十二章

泱國使者下榻的驛館,二樓,天字號包廂。

「有能耐了?連父皇的五十壽誕都敢借病不回,在外面才住了三年,心就野了?」貴氣中帶著傲慢的訓斥聲響在皇甫容的耳邊。

「我……不敢……」皇甫容張口結舌。

他還沒有從突然遇見聞人雪的震驚中回過神,就被帶回到了驛館,又看見了皇甫華,更是大吃了一驚。

這兩個人怎么會一起出現在這里?

「不敢?別人說這種話也就算了,你不敢?」皇甫華鳳眸冷冷看著他,不緊不慢的道:「我看你敢的很。你倒是說說,要是我這一趟不來,你打算幾時回去?」

「……」皇甫容怔怔不答,一時無語。

侍立在一旁的聞人雪進屋時已經去了外面的罩袍,見狀走到桌前倒了一碗熱茶遞給皇甫容,「殿下先喝杯茶吧。」

「嗯。」皇甫容接過茶碗,用碗蓋刮了刮茶沫,吹了吹,喝了一小口茶,有些意外的看向皇甫華,「綠如意?」

綠如意是皇甫華最喜歡喝的茶,也是難得的好茶,不過味道不像一般的茶都帶著苦,綠如意是苦中帶甜,喝一口後,口齒清香,余味帶著一絲絲清清淡淡的甜。

宮里每年也不過只能得寥寥幾斤,每宮分下來,皇甫華最多也只能得個幾兩,他素來不喜歡皇甫容,想不到竟然會默許聞人雪給他倒茶,這讓皇甫容有些受寵若驚。

「你倒識貨。」皇甫華淡瞥了他一眼。

「你們怎么會來燕卑?我怎么沒有聽說?」皇甫容細細品完一杯茶後,這才看著兩人問道。

「我們先來的,出使隊伍明天才會到。」聞人雪接過他手中的茶碗,又幫他倒了一碗。

原來皇甫華是帶著幾個跟隨提前到的,怪不得剛才沒聽布駿提起。

皇甫容想罷,剛要開口問他們這趟來干什么的,就聽見皇甫華譏諷般的道:「瞧這眼睛,哭過了?出息。」

「……沒有,」皇甫容輕顫了下,低頭道:「只是剛才去了燕卑王宮一趟,有些想家了……」

皇甫華嗤笑了一聲,「你會想家?」

「容在外,無一時不在想家。」皇甫容謹慎應對著。

「虛偽。」皇甫華一下子就戳穿他的謊言,半點情面也不留,「你要想家,還能在外面一住三年?」

「實在是燕卑族長和少族長太過盛情,我又一直斷斷續續的病著,不敢在路上折騰。」皇甫容苦笑著回答。

「那現在呢?」皇甫華瞥著他問:「還病著?」

「沒,都好了。」人都到跟前了,皇甫容自然不敢再繼續稱病。

「那回去收拾東西吧。」皇甫華命令般的道。

「啊?」皇甫容一愣。

「你不是說沒病了嗎?回去收拾東西吧,等明天事情辦完,你正好跟本王一起回去。」皇甫華不容反駁的說道。

「可是……」皇甫容下意識就要拒絕。

「你還有什么事?」皇甫華一雙鳳目不悅的看著他。

「這么急,是不是太倉促了?」皇甫容連忙找了個借口。

「你不是天天想家嗎?難道不是早就准備好包袱,隨時都能走嗎?」皇甫華眼底浮起嘲諷。

「我是什么時候都能走,只是覺得這樣未免太急了,你們才剛來,還沒好好休息,少說也要住上三五日再啟程回去,萬一太過勞累,傷了身體,反倒不美了。」皇甫容小聲的道。

「隨你吧,你要真不想回去,永遠留在這里,誰還能攔著不成?」皇甫華漸露不耐,揮手趕人了。

皇甫容識相的起身,道了別,就要離開。

這時,皇甫華忽然又叫住了他,問道:「哎,對了,七郎不是跟你一起來的嗎?怎么沒看見他?他不是一向和你形影不離的嗎?」

皇甫容心頭一緊,張了張口,正要回答,看見皇甫華又甩了下手,「算了,今天也晚了,讓他明天來見我吧。」

*** ***

離開驛館,聞人雪又套上了外面的罩袍,戴上了遮掩面容的兜帽,一路送皇甫容回去。

「你不用送的。」皇甫容有些麻煩,現在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住哪兒,又哪里敢讓聞人雪送他,這要一送,可就要露底了。

「殿下注意腳下。」聞人雪拎著一盞燈照亮,沒有回答他的話,但用態度表達了他的堅持。

皇甫容只好帶著他瞎走。

「殿下住的地方離這兒遠嗎?」聞人雪問。

「唔,嗯。」皇甫容含糊的回答著。

聞人雪不說話了,兩人一前一後,慢無目的的走著。

天已經全黑了,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皇甫容一路心不在焉,突然腳下一絆,叫了一聲「哎喲」,他被一顆石子絆倒了,膝蓋一軟,就摔在了地上。

「殿下!」聞人雪連忙上來扶他。

借著手中的燈籠一照,聞人雪卻看見皇甫容的眼睛發紅,好像隨時都要哭出來一樣。

「很疼嗎?」他問。

「疼……」

很疼啊……

疼的他快要受不了了……

皇甫容可以在皇甫華面前偽裝自己,裝作沒事人一樣,但這樣的夜,周圍的燕卑人都在慶祝他們的少族長大婚,處處都是喜樂之聲,他的身邊只有聞人雪,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小時候,那時也只有聞人雪,他覺得他快要裝不下去了。

「到底怎么了?」聞人雪的表情隱在光影陰暗中,看不真切,只是猜著:「和竇七郎君有關?」

皇甫容埋下頭,眼淚突然一下子掉了下來,滴在地上,沁入了泥土里。

「是因為他嗎?」聞人雪問。

「什么……」皇甫容不想抬頭,不想讓聞人雪看見他掉眼淚。

「那人是誰?竇七郎君怎么會在他身邊?」聞人雪的聲音冷了下來。

「什么?」皇甫容以為自己聽錯了,連忙抬頭。

他順著聞人雪的視線看了過去,前方載歌載舞的人群後面,兩個站在外圍說笑的人,其中一個長身挺拔,姿容俊美,眉若刀裁,目如星淵,正是竇家七郎竇宸。

誒?

誒誒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