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在劈開季蒔前的最後一瞬止住了。
一人一魂四只眼睛對在一起。
然後劍意的余威仍然讓季蒔被凍了個透心涼,表面鎮定的他後退少許,把自己從晏北歸的劍意下移開。
晏北歸沒有放下劍,他道:「你不是蛇妖的役鬼?」
季蒔:「……當然不是。」
晏北歸:「……呃。」
季蒔:「……呵呵。」
白發的道士趕緊放下劍。
空氣中涌動著一種東西,叫做尷尬。
季蒔眼角抽搐。
他有設想過和晏北歸對上的場景,畢竟還需要對方幫忙把他從泥人中弄出來。
但是他沒有想到,「幫忙」來得是如此地猝不及防,以致讓人想要時光倒流。
因為這樣突然冒出來的狀態,會被懷疑身處黑蛇妖一方,很難以讓明顯發了大招,處於虛弱期的主角對他持有太多好感。
晏北歸有些蒼白的臉色依然還是冰冷凌厲,似乎還未從之前發出殺招的情緒狀態中脫離,恢復到平時溫和——或者說在季蒔看來軟綿綿的模樣。
而季蒔平靜一下內心,避讓著陽光退到山神廟斷壁的陰影之下。
魂魄在太陽下燒得疼。
他一邊後退大腦一邊快速運轉,把自己之前計劃好的交易取消。
他決定不告訴這個白毛主角任何他知道的消息,至於要從白毛主角那里知道些什么……呵呵,受驚的精神損失費還沒算上呢。
打定主意的季蒔輕咳一聲,確定自己能發出聲音,便向晏北歸彎腰拱手行禮。
他勉強學著電視劇中那種半文半白的說話方式,信口開河道:「多謝道長除去此妖,救了小弟一命。」
晏北歸有片刻沒有說話。
他用奇怪的目光打量季蒔,季蒔也仍由對方打量,半晌後,不知為何雙頰泛紅的晏北歸終於出聲,道:「沒想到此地竟然有修神道的道友,不用謝。」
神道?
季蒔一愣,把恭維晏北歸修為高心性好的一口*湯咽了回去。
剛才後退的時候,他就已經打量過自己,他看不到自己的臉,只知道自己的身體是半透明的,沒有影子也沒有腳,他穿的不是死時穿的衣服,而是披著一張慘白的床單,近似地球各個文化中的幽靈標准配置。
沒有什么特別的,為何白毛主角要說自己修神道?
心里疑惑,季蒔下意識想要推眼鏡,結果伸手摸了個空,只能改為摸摸鼻子,繼續胡編亂造道:「小弟什么都不會,之前幫不上道長忙,真是抱歉。」
「不用抱歉。」晏北歸連忙說。
他不好再直勾勾盯著季蒔,眼神四處瞟著一不小心又會飄到對面那張漂亮的臉上去,只能默念清靜經收心定神,才確定這位滿身香火味,發型奇怪,以魂魄修神道的修士的確修為低微。
神道境界分游神,陰神和陽神三重,分別對應修仙的築基,金丹和元神,眼前的魂魄沒有游神境界,不過一普通魂魄。
只不過,滄瀾大世界里,仙道神道雖然不像是仙道魔道那樣完全對立,但彼此之間絕對是敵人。
因為神道式微如此,完全是被仙道害的。
晏北歸心里小小猶豫,而對面的季蒔好似完全不知道他的遲疑一般,在晏北歸說完不用謝他後,便原地飄著轉了一圈,望著完全坍塌的山神廟,似乎很是傷心地搖頭。
「哎,我的山神廟啊……」
「……」晏北歸。
說起來,神必有廟,他剛才好像是把這位道友的山神廟給弄塌了?
晏北歸心里涌出一股愧疚感他看著季蒔躲在陰影里四處轉圈,對著斷壁殘垣長吁短嘆,只覺得自己的猶豫遲疑可笑得很。
仙道神道或許對立,眼前這位初入神道的小修士卻不會知道。
更何況,要成為一方神明,就要有守護一方的執念,有這般的執念的,應該也是個好人。
晏北歸身上的冷意如春天到來一般冰雪消融,他打量周圍狼藉的一片,尷尬道:「之前不知道這里是道友的……呃,真是抱歉。」
「不用抱歉。」季蒔用他的原話堵了回去,好似這個山神廟對他真的很重要。
兩人對視半晌,最後晏北歸大笑起來。
季蒔垂下眼簾。
他知道,最開始的懷疑他已經度過。
聖母病什么的,真是好應付極了。
晏北歸沒有馬上走。
他坐在不遠處一顆大樹樹蔭下,服下一顆丹葯開始打坐,季蒔背對著他,一邊用自己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視野盯著他,一邊打量周圍。
山神廟……這間曾經的山神廟,並非是在山頂。
它位於兩座山崖崖壁之間上,一個自然形成的平台,神廟依靠崖壁搭建,一部分凹進崖壁中,被遮蔽住了大部分陽光。
仿若懸空寺。
山則是一座石頭山。
石頭表面經過風吹雨打,早已朽化,遍布各種綠植,草木榮華,野草不論,那些稍稍高大的樹木都長得嶙峋崎嶇,千奇百怪,各有一番風味。
太陽照在身上會疼痛難忍,季蒔只能在崖壁活樹木的陰影中飄,他飄來飄去最高也不過五六尺,最後只能乖乖返回山神廟的殘骸中。
山神廟倒塌後,木梁和石牆構建成各種孔洞和角落,他直接穿牆而過,找到了他原本棲身泥人的碎渣渣。
那個泥人必有古怪,不然他不會被困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