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似乎是今日他們第二次氣氛尷尬地對視了。
不過,他們自己這回是沒有感覺到尷尬的,唯有冰冷和空氣一起凝固,沉重地氛圍中充斥著蕭蕭殺意,兩人目光對上,便是電光石火。
一直到彎月開始向著西方偏移,太白星一跳一跳閃爍銀光,打破著沉默的,依然是晏北歸。
他們兩人相處之時,首先開始說話的總是白發的道人。
晏北歸緩緩道:「春道友……這是何必?」
季蒔挑起眉。
山之神靈面貌上變幻,褪去所有變裝的法術和遮掩,最後露出來的,是幾個多月前晏北歸在東海之濱見過的俊美容顏。
他眉心有一道金黃神紋,身後隱隱現出一座大山的虛影。
季蒔張口道:「晏道友要什么最後都能有什么,我可得自己去爭……這當然是必須的。」
晏北歸皺起眉。
他哪里能要什么有什么呢?哪怕是滄瀾大世界修為最高的幾位堪比半仙的元神真人,也不能這般吧。
更何況,他也是散修出身,盡管師尊這一脈在滄瀾還算有些名氣,總歸也還是散修,沒有開辟宗門收徒教授開枝散葉,幾十上百修士作為後盾,所有一切都是自己打拼而來。
有些散修會鋌而走險搞些非正道的打算,晏北歸雖然不至於用自己去要求別人,但他是不屑的。
最後晏北歸只能道:「春道友是從哪里聽了一些荒謬消息,對貧道有了誤解?」
季蒔眉尖跳了跳。
他荒謬消息的來源恐怕更荒謬,說出來能有誰信?
那書中的一切明明那么不真實,如今卻一一呈現在他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晏北歸看季蒔的神色,就知道他並不打算解除誤會,心里頓時嘆息起來。
「你這般魯莽貿然,等那草老人的門人回去,請一位擅長天機演算的修士算一算,哪怕春道友你並沒有留下什么痕跡,也會被掐住尾巴,你無師門庇佑,也沒有和哪位大能扯上關系,游歷路上若被人尋麻煩,我輩修士打打殺殺又是常事,萬一身死道消,有想過被你庇佑的百姓嗎?」
晏北歸一長番話聽得季蒔心覺奇怪。
山神大人的第一個想法是——卧槽為什么到如今這個地步還是感覺這個白毛在關心他?!
第二個想法是——白毛你管東管西很煩人啦!
就在他按捺不住想要招出他的山魂向著晏北歸砸下去的時候,原本一直安安靜靜待在他的神魂之中的山魂玉卵突然發出淡淡光華,驅散他心中種種煩躁念頭。
待冷靜下來的季蒔回過神,才冒出一頭冷汗。
他什么時候突然變得這么暴躁了?不僅僅適合晏北歸的相處之間,還有和那兩個小孩子,談一談都沒有過便大張旗鼓地上手去搶,這明明不是他平日里的行事風格啊!
他難不成不是信奉能出一份力就絕對不會出兩份力的嗎?這種直接上去打劫,把明明是原本可以只出七八份力氣的事情,變成了要走遠路出個十成十的力。
完全不對啊!
季蒔仔細想想,才想起他如今進階吉祥期,相當於修士的心動期。
仙道修士在這個境界會因為心火難耐而郁悶煩躁,易生各種心魔雜念,唯有一一驅除,才能順利進階玉液期。
神道修士不同於仙道修士,沒有阻攔在道途之上的三難九災,心魔也不甚明顯。
但心魔不明顯不代表沒有,如今心魔就揪著他自覺不是一個好人這一點,讓他行為偏失。
這讓還是個修煉新手的季蒔一頭栽了進去,今日若不是被晏北歸堵住質問,他恐怕會在這心魔中越陷越深,變得面目全非。
修真界的危險從不只是來自身外的那些。
……只是,為什么他陷入的心魔和晏北歸有關聯,不經意點醒他的,還是這個討厭的白毛呢?
季蒔面色青一陣紅一陣,讓對面晏北歸疑惑。
白發道士倒是沒有想到心魔這種東西,畢竟如他這種人,心性坦率,真的很難遇上心魔,也不會想到別人產生心魔。
晏北歸看著季蒔一直沉默,許多話涌到嘴邊,又被他一句一句咽回去。
半晌後,他突然道:「你這樣不行。」
還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季蒔:「嗯……啊?」
晏北歸抽出無名劍,掏出《浩然真經》,一副馬上就要和季蒔斗法的姿態。
知道自己戰力上不得台面的季蒔頓時更加冷汗潺潺,做好了下一秒馬上就土遁逃走的准備。
他聽到晏北歸十分認真地對他道:「你此番打劫草老人的兩位小童子,幸甚沒有傷及性命,只有驚嚇和小傷,想來草老人不會太過苛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