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站就足足站了一個小時，一直站到太陽徹底落了山，四野一片漆黑，除了幾盞昏黃的溫度燈之外再也沒有任何光亮。

老爺子終於醒了，本能的活動活動酸疼不聽使喚的胳膊，艱難的伸手錘錘駝的老高的駝背，但沒有回頭！

「你至少軍姿站得不錯……現在那些兵娃子連軍姿站得好的都沒幾個了……」老頭子的聲音在四野黑暗中顯得空曠沙啞幽暗。

但底氣十足，完全沒有了剛才睡著的垂暮和可憐，瞬間變了一個人！

唐林仍舊筆直的站著，一動不動，好像真的站成了一尊雕像，好像本來就不會說話。老頭子嘗試著從躺椅上站起來，蔬菜大棚里有暖氣，溫度是恆定的。

老頭子站的同樣艱難，甚至有兩次差點摔倒，可是唐林還是一動不動，別說上前去扶，就連伸手去扶的意思都沒有。

在唐林心里，只要老頭子還有最後一口氣在他就不需要別人去扶，伸手去扶就是對眼前這個戰神這個老兵最大的侮辱，他只要還有一口氣，爬都會爬起來的！

老頭子終於站了起來，終於回頭看了唐林一眼，「小子，你要是早生幾十年，老子就帶你上戰場，帶你南征北戰，你真要戰死了老子給你一片席子，就地把你埋了！」

唐林的眼里有淚水在打轉，但他很快就硬生生給憋了回去，因為他有種感覺，老頭子時日無多！

其實老頭子剛才說的是反話，他是個兵，是個在和平年代上過戰場的特種兵，所以他懂得，深深的懂得。

老頭子的意思是：他想死，他想死在沖鋒的戰場上，而不是這么任憑歲月雕塑，最後無聲無息的死去！

他知道老頭子一天絕大多數時間都呆在自己的菜地里其實是在等死，但等死豈是那么容易？

何況他還有心願未了！

所以他寂寞了，他想找個伴，可怎么想，都沒什么伴了，都不在了。最後他想起了他追到市政府打了一巴掌的那小子，於是便叫了他來。

「喜歡吃什么就吃吧，這里的菜和水果都是我親手種的，吃著干凈踏實！」老頭子再次坐回了躺椅，沒有半點要離開的意思，當然外面的人不管等的多急也絕對沒人敢來打擾。

唐林總算動了，沒有絲毫的猶豫，一下子又從雕像變成了一個活人，老頭子看著他年輕的身子，笑了，「呵呵，小子，吃老子的可不能白吃，等老子死了，你每年建軍節都去老子墳前站一會崗，老子要出來溜達溜達活動活動筋骨！」

唐林手里正拿著一根大綠黃瓜很沒城府的吃著，「成，不就是站崗么？沒問題，不過老頭子你十年八年都沒事，所以我至少還能吃你十年八年的黃瓜！」

唐林突然變得沒大沒小，完全沒了剛才的敬意和規矩，就好像田間地頭祖孫倆扯閑蛋一樣輕松隨意。

老頭子沒有生氣，非但沒有生氣臉上還露出了多日沒有的笑容，發自心底的笑容，「你小子真是不怕死，幾十年了，哪有人敢在老子跟前這么放肆！」

唐林毫不在意的繼續吃他自己的黃瓜，「我管他們干啥，對了，老頭子你想不想親自去找找當年你手下那些老兵？別灰心，好多人都活著呢，你順便看看他們過的怎么樣，過得好的喝頓酒，過得不好的你一句話他們晚年就有指望了！靠譜不？」

老頭子一愣，隨後立刻坐了起來，腰板盡量拔的筆直，「好主意，明天就開拔，你小子一個人跟著去，別的誰也不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