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親者痛,仇者快(2 / 2)

一品農家妻 古幸鈴 4907 字 2023-02-27

「謝太後。」

周妃謝過了元太後,才敢扶著夜沐坐下。

夜沐其實也坐不長時間,周妃扶他坐下後,看到他的臉上,額上全是冷汗,便知道他撐得很辛苦。周妃擔憂地向元太後請示著:「太後,王爺身體虛,也不宜久坐,就讓臣妾扶王爺回房躺著吧。」

元太後看向了夜沐,似是關心地說道:「但沐弟也不能整天都躺在床上呀,這樣對身體更加沒有好處。」等於間接拒絕了讓夜沐回床上躺著的請求。

周妃還想乞求,夜沐不著痕跡地用腳踩了周妃一下,讓周妃不用再乞求,元太後此番來就是為了折磨他的,又豈肯讓他回到床上躺著。

他心里也有著不好的預感,在他殘了之後,雖然遭到軟禁,少帝還吩咐御醫在他的葯里面添了毒葯,不讓他好轉。太皇太後雖然鬧過,少帝翅膀已硬,太皇太後無法再保住他這個當兒子的了。因為夜千澤領兵在外,立下赫赫戰功,如今也手握著重兵權,威名快要追上戰神玉鈴蘭了,少帝忌憚著,所以宮里頭的人對他還是沒有變化。

今天太後忽然折磨他,他擔心是兒子千澤出了什么事,才會讓太後有恃無恐地折磨他。

「沐弟。」

元太後又用帕子拭著自己的眼角,假意地哭了起來,這讓夜沐更感不好,周妃小心地問著:「太後,發生了什么事嗎?」

元太後拭了拭眼角後,才心痛地說道:「沐弟,周妃,這件事哀求雖然不忍也瞞不了你們,你們也應該知道,千澤他,他昨天攻打朔州的時候,遇著了夜宸那個亂臣賊子,報仇心切,著了夜宸的道,中箭墜崖身亡了。」說完,太後又假惺惺地拭著眼角。

聞言,夜沐頓時呆若木雞。

周妃也幾近站立不穩,當即紅了眼睛,哭了起來。

「澤兒他……王爺,王爺。」周妃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夜沐整個人往地上滑去,他承受不起打擊,加上身子弱,再也坐不住,便往地上滑去。幸得周妃眼明手快地扶住,他才沒有摔著。

李公公從外面沖進來,幫著周妃扶住夜沐,也是一臉的淚,估計是在屋外聽到了太後的話。

夜沐無法抓住周妃的手,更無法訴說自己的痛,只能發出「啊啊」之聲,雖然被毒躺在床上將近一年了,因為精神支柱還在,他的容顏並沒有多大變化,此刻仿佛瞬間便蒼老了十幾歲,臉色蒼白,全身顫抖,老淚縱橫。

愛妻用死亡換來兒子的活命,他用隱忍去換兒子的強大,可到頭來,得到的是什么,是兒子的戰死沙場。

不,是他拖累了兒子,是他被軒轅徹所傷,才會讓兒子記恨於心頭,或許還有愛妻被害的真相被挖到了兒子的面前,舊仇新恨便讓兒子報仇心切,最終著了仇人的道,落得墜崖身亡的結果。

天塌了!

地也陷了!

太陽無法再照進這座失去了主心骨的王府,黑暗將會永遠地籠罩住頭頂上的那片天。

布局多年,留給兒子那么多的人脈,還是……

這是天意如此嗎?

「世子妃寒初藍提前分娩,血崩,孩子不知所蹤。」

太後再往夜沐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

寒初藍血崩並沒有死,但元太後故意不說清楚,就是斷了夜沐的所有念想,讓夜沐以為兒死媳亡,孫失蹤。

夜沐再也支持不了,重重地摔在地上,連帶地把扶著他的周妃和李公公都帶倒在地。

「你們還站在這里做什么,快點扶沐王爺回房,傳太醫!」

太後大喝一聲,她身邊的奴才趕緊上前幫忙把倒在地上的三人扶起來,扶夜沐回房,也有人去請太醫。

沐王府一片混亂。

太後滿意地離開了松院,走進了流雲院。

這座院子還是保持著以前的樣貌,她一進來,就嘴角泛著冷笑,在心里冷哼著:總有一天,她會把這座院子燒個精光。

上官紫,她最大的情敵,也是最讓她怨恨的情敵,哪怕情敵死了十幾年了,每每想起先帝對自己的淡冷,對上官紫的情意,她就恨得牙癢癢的,十幾年來都無法平息。

如今,情敵的兒子也死了,再也無法成為她兒子皇位的絆腳石,她覺得真是大快人心,老天爺在報復上官紫那個狐媚賤人呢。

嫁了人,還能勾走那么多男人的心,而且都是自己夫君的兄弟。在太後的心里,無辜的上官紫就是地道的狐狸精,忽略了上官紫多么的無辜。上官紫心里只有夜沐,對於夜沐的兄弟都是以禮相待,從未越過雷池半步,更不曾勾引過先帝等人,是先帝等人自己控制不好自己的感情,連累了上官紫。

唉,終歸一句話,紅顏禍水呀!

走進了流雲院的正屋,那里一直懸掛著上官紫的畫像。

香案上也時刻都點著檀香,供奉著上官紫。

示意所有人都不准靠近正屋,元太後獨自站在上官紫的畫像面前,定定地與畫像中的上官紫對視片刻,才淡冷地從香案上抽出三支香,就著旁邊一直都燃燒著的燭火,點燃了三支香,把三支香插入了香爐里,元太後聽說了,要想把話傳遞給死者,就要點燃香,否則她是不會給上官紫上香的。

「妖婦,你知道嗎,你的兒子,昨天死了!想不到吧,十幾年前沒有燒死他,現在還不是死了。你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嗎?他是幫哀家的兒子打江山死的,哈哈哈!真爽!哦,你不會爽,你只會痛不欲生,是哀家痛快!先帝對你死心塌地的,哀家生了極兒後一直守著活寡,每次看到先帝降尊到沐王府,借口是與弟弟商量要事,其實就是想見你!哀家恨不得你死!不就是一臉的妖媚,還勾走了那么多男人的心,狐狸精!但是,妖婦,先帝就算再愛你,還不是無法看著你與沐弟恩恩愛愛,最終聯合他人把你給害了。呵呵,男人呀,愛而不得,有時候就會毀掉。」

元太後越說越解氣,卻有淚水從自己的眼角滑出來。

她本性並不壞,可在上官紫出現之後,她因為受到先帝的冷落,因為深愛著先帝,因為太多太多的嫉妒,讓她漸漸地失去了本性的純良。那段歲月,上官紫不好過,她何償好過?

先帝是加害了上官紫,卻讓夜沐攝政,還留下了遺詔,如果少帝無法接下這江山重擔,夜沐可以一直當政,只差沒有直接說讓夜沐取而代之了。雖說先帝這樣做,等於是把夜沐推到風尖浪口上,少帝一旦長成,勢必會無法容下夜沐,到時候整個沐王府都會被少帝鏟除,但隱忍了十幾年,元太後心里還是有著深深的怨恨。

在深宮中,她的兒子是皇帝,卻無實權,她是太後,卻不能獨大,太皇太後一個眼色,就能讓她惶恐不安,擔心兒子的帝位會被夜沐取而代之。

好在老天爺有眼,讓她的兒子親政了,握住了實權,夜沐殘了,夜千澤死了,她終於可以揚眉吐氣!

宮里的婆母,她以後也不用看在眼里,太皇太後要是識相的,就安度晚年,看在太皇太後讓上官紫受了那么多的委屈的份上,她不會主動去為難太皇太後。要是太皇太後不識相,不用她出手,她的兒子就容不下太皇太後,會讓老太後早一點去見先先帝!

可以說夜無極母子的本性都是非常能忍的。

「你的兒媳婦也像你一樣,長著一張妖臉,專門禍害哀家的兒子。上官紫,你是不是不甘心呀,還要讓你的兒媳婦來害極兒。極兒竟然因為她,找個借口不肯大婚,他說得多好聽呀,以為哀家看不透他的心思嗎?他是想娶寒初藍那個賤人!上官紫,你是一國公主,還算身份尊貴,配得起皇室,你的兒媳婦不過是鄉下種菜的賤農,她憑什么攀上皇室,憑什么得到極兒的真心?還有缺兒!缺兒竟然愛她!」

元太後似是在罵著上官紫,又似乎在向上官紫抱怨。

一個死人遺像,她也沒有什么好忌憚的。

「寒初藍分明就是你的影子!像呀,什么都像,一切都在重蹈當年。所以呀,當年是什么結局,現在也會是什么結局,哀家絕對不會讓你的兒媳婦搶走哀家的兒子,你就等著與你的親人在閻羅王殿里團聚吧!」

說完這些話,元太後狠狠地拭掉了臉上的淚,冷笑著扭身就走。

走了幾步,像是記起了什么似的,她又折了回來,一揮手就把香案上的所有東西都掃倒在地上,冷笑著:「給你上香,不過是想讓你聽見哀家說的話,哀家既然說完了,這香火你自然沒有資格再受。」她還抬手把懸掛著的上官紫畫像扯下來,扔在地上,用腳踩了十幾下,才滿意地離開。

松院。

「王爺,王爺,你別嚇妾身,你想哭,你就哭,你想喊,你就喊吧。」哭成了個淚從的周妃,心疼地拉住默默地躺在床上,臉色卻像一張紙那般慘白的夜沐。

夜沐痛不欲生,但他不再流淚,剛才的淚痕已經風干了,他只是瞪著上方,一動也不動的。

李公公在一旁低泣著。

老天爺對這一家子實在太過份,太殘忍了。

前王妃的死,對王爺來說就是致命的打擊,知道世子還活著,王爺才會慢慢地振作起來,隱忍著思子之痛,一直沒有去找回世子,對外裝著怎么都找不到世子的模樣,讓世子安全地長大。要不是元缺發現了世子的蹤跡,王爺也不會提前去找世子的。

如今世子也沒有了,世子妃竟然也隨著世子而去,小王爺才出生就不知所蹤,一件件,一樁樁,對王爺來說都是致命的打擊。

瞧著王爺萬念俱灰的樣子,李公公就心痛不已。

夜沐真的萬念俱灰了。

什么希望都破滅,不要說圓了愛妻的願望,天下歸一,連兒子都沒了。

教他有何顏面面對九泉之下的紫兒?

他枉為夫,枉為父,為夫保不住妻子,為父,護不住兒子。

這一生,他到底都在做什么?為了百姓,為了夜氏江山,更為了兒子的活命,他心甘情願地被先帝推到攝政王的位置上,他哪有不知道少帝心里恨著他,他能做的,只能逼著兒子慢慢強大。可人算不如天算,走到今天這一步,他失算,紫兒也失算。他的犧牲,紫兒的犧牲,就如同落花流水,化為烏有。

「王爺,你哭出來吧,你就像剛才那般,哭吧,求求你哭出來……」周妃哭著搖著呆呆的夜沐,這個樣子的夜沐讓她心慌,讓她不知所措。

她寧願他痛哭,寧願他痛苦得滿地打滾,也不願意看著他萬念俱灰的樣子。

「母妃……」

兩道怯怯的叫聲傳來。

得到消息的夜君睿帶著夜君瑜來了。

一進門,看到的便是父王呆呆不動,母妃痛哭流涕。兩個幼小的孩子便跟著哭了起來,特別是夜君瑜,他不過是四歲的孩子,什么都懂,不知道為什么父王不會說話了,也不能再抱他了,更不知道他們怎么都失去了自由,去哪里都不能像以前那般自由自在的。

還有他最喜歡的嫂嫂怎么還不回來?

世子哥哥又什么時候回來?

兩個稚子的哭聲忽然讓夜沐回過神來,他用殘了的手朝夜君睿招呼著,夜君睿趕緊走到他的床邊,他說不了話,只是沖夜君睿點頭,意思是告訴夜君睿,他當初交代過夜君睿的,夜君睿可以去做了,就是帶著弟弟離開沐王府。

就算世子哥哥沒了,他們也不宜再留在沐王府。

夜千澤死,夜無極再無顧忌,絕對不會放過沐王府。

兩個幼子,是他最後想保全的。

夜君睿含著淚搖頭,緊緊地拉住夜沐的殘手,跪在床前。

這個時候,他怎能離開父王母妃?

世子哥哥不在了,他帶著弟弟離開,該去找誰?

夜沐瞪著夜君睿。

夜君睿垂下頭,淚水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

周妃不知道父子倆在無聲地交談著什么,只知道陪著哭泣。

夜沐再望向李公公,指向李公公,李公公跟在他身邊幾十年,對他的眼神還能看懂,走過來在夜沐耳邊小聲地問著:「王爺讓奴才帶著兩位少爺離開?」

夜沐搖頭。

李公公是他的近侍,很多人認識,如果讓李公公帶著孩子逃走,很容易會被人識破身份。

李公公想了想,再小聲地問著:「王爺是讓李夫人帶著少爺走?」

夜沐點頭。

李氏都快要被大家忽略了。

李公公明白地小聲說道:「奴才會把王爺的意思告訴李夫人的。」

李氏當初帶著世子逃走,隱在鄉村,對逃命有經驗,而且認識李氏的人並不多,由她帶著兩位少爺逃命,的確比李公公更理想。再說了李氏養育夜千澤十幾年,那些暗衛們也認得李氏,李氏帶著夜君睿兄弟倆逃走,或許還能得到暗衛們的保護。

雖說暗衛們對夜沐多少都有怨氣,可是夜千澤死了,他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沐王府這一脈被完全斬斷。

夫人還活著,小主人雖失蹤,不代表死亡,如果他們不幫著李氏,夫人知道了也饒不了他們。

寒初藍還活著,夜沐並不知道。

他是相信李氏,相信上官紫的眼光,知道上官紫培養出來的暗衛不會無情無義,更知道有部份人還潛伏在帝都的角落里,時刻盯著這帝都的變幻。只要李氏帶著孩子走,那些人肯定會知道。夜沐自己殘存的一點勢力也能幫著李氏帶孩子逃走。

沐王府被圍得水泄不通,外面的水流不進來,他只能想辦法讓里面的水流出去。

流雲院有地道,長風苑也有地道,李氏知道,所以李氏是帶著孩子逃走的最佳人選。

李公公立即去找李氏。

夜沐再一次望向了緊咬著下唇,悶哭的夜君睿。

已經有七虛歲的夜君睿很懂事,他不像夜君瑜那般哇哇地哭,可他這個樣子更讓人心痛。周妃望著兩個幼子,再望著床塌上的夫君,只覺天旋地轉,幾乎無法再支撐住。

「父王……」

被瞪著的夜君睿痛苦的叫了一聲。

夜沐啊啊兩聲。

夜君睿拼命搖頭。

夜沐怒了,再次啊啊兩聲,這一次用吼的,雖然沒有說出一個字來,也讓夜君睿明白父王在生氣。他死命地咬了咬下唇,然後從母親的懷里拉過弟弟,兄弟倆齊齊地跪著向夜沐和周妃叩頭,周妃不明所以,夜君睿兄弟倆叩了三個頭後,他把弟弟拉起來,望著床榻上的父王,夜君睿狠命地一抹眼淚,拉著弟弟霍地轉身就走。

夜沐在兩個小兒子走出房間的那一刻,閉上了雙眼,淚,終是從他的眼角滑落。

哪怕是大白天的,很難從少帝的眼線的眼皮底下逃走,李氏痛苦地接下了這個重擔。

澤兒和藍兒肯定也希望兩位小少爺能逃出生天的。

拼了這條老命,她都要帶走兩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