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朴宗也在西大陸。與滄涯山一南一北,遙遙相望,是『一山三派』的三派之一。
提起西大陸,人們第一想起滄涯山,然後就是抱朴宗。
很多人都忘了,兩千年前,抱朴宗是西陸第一大宗門,聲威遠遠凌駕於滄涯山之上。
如果……不是滄涯出了一位劍聖的話。而這位劍聖與抱朴宗的關系很不好。
換句話說,滄涯山的興起伴隨著抱朴宗的衰弱。
歷史的車輪滾滾而去,將昔日的榮光拋在身後,漸漸被塵埃湮滅。
但總有人不願忘卻,更不甘心。
抱朴宗的這份不甘心,已經壓抑了一千六百年。與太極陣圖的符文一般,代代相傳。
洛明川為了避免麻煩,先前行路時已放出了破障境的威壓。
果然山匪與宵小之徒皆避散,省了許多事。但沒想到,還有另一隊趕赴折花會的修行者,也會選盤龍嶺這條舍近求遠的路。這種威壓就顯得有些挑釁了。
於是就有了以上的局面。
青色道袍的眾人中走出一個人,境界不過凝神初期,面對破障境的洛明川,氣勢卻是跋扈,
「抱朴宗辦事,哪來的宵小在此擋道?」
洛明川原本是打算讓的。
但是對方這話一說出口,他已經微側的身子正了正,行了個半禮,
「滄涯山兮乾峰,洛明川。」
這時殷璧越和段崇軒已經到了,正聽見洛明川自報家門,於是殷璧越也作了揖,「滄涯山兮華峰,殷璧越。」
「兮華峰段崇軒。」
他們這邊行了半禮,對方卻要還全禮。
因為洛明川是滄涯首徒,殷璧越和段崇軒是劍聖弟子。而對面的抱朴宗眾人,全是三代弟子。
方才說話的弟子從震驚中回過神,臉色已變得鐵青,還是帶著眾人行了禮。
當洛明川報出名字時,他差點破口大罵『你當我是三歲頑童好耍的么,滄涯山大弟子怎會這幅破落打扮?!』
可是後面站出來的兩個人,卻讓他硬生生把氣咽了回去。
因為劍聖弟子的名頭,是沒有人敢冒認的。
不怪抱朴宗弟子囂張,因為洛明川沒穿滄涯的道袍,而是素衣常服。殷璧越黑色披風的兜帽還遮住了半張臉,加上段崇軒那身移動的小金人套裝……
導致他們三個怎么看都不像正經大門派的弟子。
看上去很軟很好欺負。
但當洛明川先行了禮,這種軟就成了軟刀子。
穿道袍的抱朴宗弟子被反襯成了粗鄙無禮的山野村夫。
如果洛明川不行禮,他們並非同門,大可不必講究輩分與嚴格的禮制。
但這時,他們沒有選擇,只得回禮,回的壓抑而不甘心。
這時林間響起了一道男聲,冷漠中帶著不容拒絕的壓迫力,
「師侄,退下。」
那個為首的抱朴宗弟子面色一喜,恭謹應了聲,「是,何師叔。」
不只是他,十余個抱朴宗弟子都面露喜色。自發從兩邊分開,迎接林中走出的那人。
殷璧越早知道這伙人能這么跋扈,修為最高的肯定不是剛才那個。
而知道他們來歷後,雖然震驚卻不驚慌,可見這伙人的領頭,一定是個身份地位、修為境界都與他們三人不相上下的人。
雖是被稱作師叔,林中走出的卻是一青年。
身形削瘦,面色蒼白,與眾人一樣的青色道袍穿在他身上,就生出莫名的沉郁氣,像是經年久積的石上青苔。
他一身破障期的威勢盡數展露,形成與洛明川分庭抗禮之勢。
抱朴宗弟子們聚攏在他身後,以他為首。
場中形勢直轉。
殷璧越已經開始考慮等下拔劍時用哪套劍訣了。
青年一拱手,對他們還了個半禮,「抱朴宗,何來。」
他的名字很簡單,簡單到有些奇怪。
但是洛明川已露出了然的神色。因為他確實很有名。
青年語氣帶了幾分輕視,「不知滄涯高徒在此,未能認出,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他說著請見諒的話,依舊沒有讓路的意思。反說『未能認出』,這便是指他們三人奇裝異服,形容不端。
他掃了眼段崇軒,目露鄙薄之色,還隱隱有些失望。
何來確實失望。
因為世人都揣測劍聖弟子是何等人物,但他今日一見,只覺得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他這次來參加折花會,很大程度上是得到了劍聖弟子出山的消息。
現在看來,不過如此。實在不值得自己出山這一趟。
在場沒有傻子,自然都聽出了他這話的意思。
抱朴宗眾人中響起了幾聲嗤笑。輕微而刺耳。
段崇軒也笑了,他上前兩步,點頭致意,
「何師兄,久仰,幸會。」
殷璧越敏銳的發現話嘮的氣勢不一樣了。
不是虛張聲勢,而是與生俱來的勢。
就連那身浮華的莨綢金線長袍穿在他身上,也好似變成了一襲端正雍容的皇袍。
他說著『幸會』,卻像在說『跪下』。
段崇軒繼續說,「師父他老人家常教導我們,修行之人當『從心所欲不逾矩』,不因外物動搖內心,不因所見而蒙蔽雙目,『以我轉物』而非『以物役我』,若是道心堅定,從心所欲,名劍與折扇,道袍與華服,皆是外物。」
何來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但他不能說劍聖說的不對。
段崇軒話鋒一轉,面上笑意漸深,
「相逢即是有緣,雖說行路有先來後到一說,但我今日得見抱朴宗眾道友,皆是簡朴端方,玉韞珠藏,如此安貧樂道,實在令我佩服!既然眾道友形色匆匆,急不可耐,我等豈有不讓路之禮?」
他折扇一指,大大方方的退開,
「請諸位先過!」
抱朴宗眾人臉色鐵青,等著何來的決斷。
洛明川卻不給他們開口的機會,
「狹路之爭是小,傳出去,未免有我滄涯山以勢欺人之嫌。我派向來持禮重道,這等惡名,是背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