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破障(1 / 2)

大浪淘沙,折花會進入第二輪,弟子已少了一半。有閉門不出在修養傷勢的,也有在整理上一輪戰斗感悟的,還有些小門派已經全隊離開了葉城,因為全派沒有一個弟子進入第二輪。

參賽的弟子少了,可葉城的人絲毫沒有少。

許多人來到這里。

前輩強者為了看看現在修行界的年輕人,能到達怎樣的程度。掌院先生預言的『群星時代』到底有沒有來臨。

參賽者的同門為了鼓勵自己宗門的弟子,有以前參加過折花會的,就來為師弟講戰斗經驗。

這一天,驕陽似火,暑氣逼人。

一隊青色道袍的修行者來到葉城。

他們既不是為了看比試,也不是為了鼓勵同門。

他們是來見人的。

「那個殷璧越,這場輪空了?」

問話的人在案前擦劍。

那把劍很長,劍身烏黑,甚至就連窗外刺目的陽光落在它身上,也像被盡數吸了進去,映照不出半點光彩。

不止是劍,擦劍的人也一樣。他坐在窗邊,於是日光避退。

雖然是發問,但表情漠然,一個眼神也沒施舍給旁邊的人。

「是的,師兄。」何來已經能下床了,傷勢好了七七八八,立在案邊,神色很恭謹。

問話的青年沒有再說話,他的眼神依舊落在劍上。

過了許久,久到何來因為受不住他身邊無形的壓力,背後冷汗涔涔而下。

青年說話了,

「事情就到這里。以後好好練劍,別再出來丟人。」

何來大喜過望,撩起衣擺便拜,

「是!謝師兄!謝師兄!」

他知道對方說『就到這里』的意思不是算了,而是已經同意出手解決,所以才就到這里。

青年擺擺手,淡淡道,「下去吧。」

何來斂袖行禮退出去。

他出去後,抱朴宗那位帶隊長老走近來,止步在持禮的距離,低聲問道,

「您決定出手了么?」

如果按照輩分,這樣的情形極是荒謬。

但在抱朴宗,沒人敢覺得不對。

青年微微蹙眉,他知道這句問話的意思。無非是顧忌劍聖,勸他不要下死手。

於是他說,「我不會殺死他。」

抱朴宗的長老松了一口氣,滿臉的皺紋都舒展開,默不作聲的退出去。

青年依然在擦劍。

他說過不下死手,這是真的。

但是重傷、殘廢、經脈盡斷,這些都不算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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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花會的第二輪已經開始,葉城里流傳最廣的有兩件事。

一是風雨劍與劍聖弟子狹路相逢,當眾邀戰。

因為當事雙方被同門師兄帶回去,這件事情沒有結果,但每個人都認為鍾山與殷璧越,終將一戰。只可惜殷璧越在本次輪空了,著實讓人遺憾。

相比之下,第二個消息則讓人不由心中發寒。因為據說有人在城北的新水橋,見到了『抱朴七子』中排行第二的鄭渭。

這個傳言的真實性很讓人懷疑,許多人都不相信,鄭渭會因為看一場折花會出山。

如果他真的來了,那他想做什么?他又想殺人了么?

但這里是葉城,他真要挑釁城主的聲威么?

無論誰來了,或是沒來,到目前為止,折花會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第二輪的比試,更為精彩激烈,驚心動魄。為了方便觀戰,原本的四個擂台只開放了兩個。於是比試進程很大程度的放慢下來。

沒有了時間限制與平局規則,不相上下的兩人,有時能從清晨對戰到日落,直至分出勝負。

這樣的激烈中,洛明川與興善寺普弘的比斗就顯得格外與眾不同。

據觀戰的人說,滄涯首徒沒用劍,也沒再用執教鞭,反而是用了一種身法和掌法,來破興善寺成名已久的慈悲掌。兩人打到一半,同時停手,論起了佛法。

台下人聽得雲山霧罩,不知其所以然。

滄涯山弟子與興善寺佛修論佛法,聽上去是一件很荒謬的事。但日落時分,普弘竟然笑意豁然,自行認輸,下台去了。

這一場精彩的佛法辯難,殷璧越是沒有看到。

因為他正值坐照自觀的關鍵處,已經進入某種玄妙的境界。

他在屋里閉目凝神,觀外物,能看見青玉案的紋路,庭中廣玉蘭簌簌而落的殘瓣,波光粼粼的秋湖,能看到萬千廣廈,車水馬龍的葉城。

反諸己身,能看到心臟的跳動,真元的運轉和血液流動。

並不是用眼睛。

眼睛看見的,未必是真實。

他用神魂去看,是故無所遮蔽。

他感受到經脈里的真元滂湃,滾滾而過,就像大江大河要開山劈石,還帶著刻骨的寒意。生平第一次,這種寒意沒有帶來痛苦,反而給予他清涼舒暢之感。

他引導它們,引導真元匯入幽府,就像萬千河流終歸大海。

一瞬間,竟生出天地與自身相融的錯覺。

然而浩瀚的大海,又豈是終點?

這是殷璧越閉門的第四日。

院中的氣溫已降至秋日,石板上積了一層薄薄的冰霜,廣玉蘭耐不住寒氣侵蝕,落了滿地。

寒風一吹,像是千堆雪浪拍岸。

洛明川立在樹下,表情沉穩,「坐照自觀,師弟要破障了。」

段崇軒鄭重道,「可惜我現在有場比試要去,四師兄這里就拜托你了。」

洛明川點點頭,目光堅定。

然而衣袖下拳頭緊握,手心已滿是冷汗。

他知道師弟破障已到了關鍵時刻,容不得一點閃失。

滄涯山弟子多半已在擂台下觀戰,秋湖邊沒有人練劍,各個院子里沒有人聲,一片空盪寂寥。

段崇軒離開之後,臨湖最近的院里只剩洛明川一人。

不止有秋霜與落花,洛明川的廣袖也在風中微微擺動。

夏日的熱浪吹到這里,登時成了秋風蕭瑟。

寒意愈來愈重,甚至有絲絲縷縷的劍氣浮游其間,是寒水劍的劍意開始外溢。

洛明川心中一沉,師弟在用劍?

難道是破障中遇到了桎梏?

殷璧越眉峰微蹙。

幽府是大海,但不是終點。

破障破的是心障,自當要見本心。

於是他的神識飄在了海上,這是他第一次看見身體里的這片海。

他知道每一個修行者,在突破凝神境之後,都會擁有自己的『海』。全身的真元儲存在這里,流向每一條經脈,循環往復一周天,再匯入大海。

生命不息,則海不枯竭。而只有破障的時候,這片海才能被『看見』。

這時他的海上白霧茫茫,遮天蔽日。他想看清一切,卻無能為力,仿佛他不是海的主人。

他沒有經過痛苦艱難的練氣、伐髓、和凝神。

他不知道劍聖為什么收自己為徒,先生為什么要殺洛明川,甚至是……最初他為什么想做反派?

困惑太多,不解太多。

心障不破,所以迷霧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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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天氣悶熱至極,整個葉城像是個偌大的蒸籠,蒸的人喘不過氣。

忽而天色陰下來,風從四面八方而來,鋪天卷地。卷起小樓上的酒招與燈籠,卷起院里人家晾在竹竿上的薄衣,卷起城南秋湖外十里煙草飛靡。

不知誰推開窗子,喊了一聲,「要落雨啦!——回家關窗戶收衣服啦!」

話音剛落,遠方曠野傳來驚雷炸響!方才喧囂的長街,頃刻空盪一片。

南陸夏天的雨,就是這樣迅疾如游龍。驚雷不絕,豆大的雨點狠狠砸下來,激起塵埃飛舞。雨幕很快接連成片,將整個葉城盡數籠在瀟瀟風雨中。

以狂風雷電為勢,下出洗刷天地的凄厲。

隔著如簾的雨幕,擂台上雙方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