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山巔站著一位老者,袖袍盈滿山風,寬額長須,神色漠然。眼里似有懾人精光。
他身形不高,但站在此地,就像超脫於世間眾生。
莫名生出萬山俱俯首的宏大氣勢。
理所應當。如何不超脫?如何不俯首?
如果劍聖不在了,天下哪有比他更高的山?
他也在看著這一戰。
縱然萬里之外,他連兩人劍鋒上的光輝都看的一清二楚。
他看的不高興,於是微微蹙眉,袖袍輕拂。
萬里之外的重明山,洛明川突然變了臉色,不可置信的向天上看去。
濂澗宗長老與葉城供奉俱是臉色煞白,皆舉目望天。
城主府里,葉之秋提劍登上最高的露台。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濃雲翻涌,從西向南,萬里轉瞬即至。足以遮蔽重明山一方天空,使太陽便黯淡無光。
似乎只是一眨眼,沒有雷鳴,沒有閃電,磅礴的大雨就狠狠打下來!
打的看台下弟子猝不及防,慌忙支起真元屏障,「怎么突然下起雨了?」
豆大的雨點,鋪天蓋地。
『星環紫極』之後,兩人又各出十余劍。這一戰,已從清晨到黃昏。
對戰雙方的真元、神識、精神意志都瀕臨極限。
殷璧越因為劍道與境界的差距,依然贏不過鍾山。但也沒有輸。
因此當這場雨落下的時候,兩人都再無余力顧及。
不過片刻,殷璧越厚重的道袍已浸滿雨水,變得更加沉重。就如他沉重的鼻息,還有已不堪重負的心肺與經脈。
道袍上凝固的血跡在雨中暈開,乍看上去,左半個身子都如同泡在血水中。
風雨凄凄,濺起水霧迷茫,讓他想起閉關破障時的那場雨。
也是這般蕭瑟如秋,殺意如芒。
鍾山的潑墨山水袍上,同樣混著血水與雨水。
水流順著他的眉峰流淌下來,又淅淅瀝瀝的淌過劍尖,滴在擂台上。水花盛開。
他的眼睛越來越亮。仿佛要把重重雨幕燒穿。
「真是巧啊,打到這個節骨眼上,來了一場雨,鍾師兄的風雨劍足以借勢!」
「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什么辦法?!」
幾乎每個人都這么想的,這場雨,是天意。
只有包括洛明川在內的,極少數的幾個人,看見了陰雲後隱隱透出了無上道法。
半步大乘以上者是因為境界所至,而洛明川是因為修行了迦蘭瞳術。
但是就算世人都知道了,許多人也不敢說一句話。六位亞聖在世人心中,近乎神明。
雷霆玉露,皆是聖恩。
聖人要變天,誰敢說一個不字?
葉之秋站在露台上,葉城里的萬家燈火在他腳下。
他望著西邊的天空。
這片雨雲現在在重明山,但只要移動二里,來到葉城上空,他就會毫不猶豫的出手。
老管家站在他身邊,聲音顫抖,「老爺,求您不要拿劍,這是對聖人的大不敬。」
葉之秋沒有說話,手里的劍也沒有放下。
中陸。
雲陽城里,掌院先生正在院中喝茶看天,似是天色不好惹人厭煩,便將手中茶盞摔在地上。
『嘩啦』一聲脆響,茶水混著碎瓷灑了一地。
但在這之前,鍾山已經在風雨里舉起了劍。
他向前踏出一步,腳下的淺泊濺起水花,遲遲不落。
劍過之處,飄飛的雨絲發生奇異的扭曲,隨劍聚攏而來!
於是漫天風雨都化作他的劍。
風雨圍城!
有人想過鍾山借了風雨的勢,會更強。只是沒想到他會強大到如此地步。
劍勢已經超越了破障境的極限,觸到了小乘的門檻。
竟似要臨陣突破了!
更有人看出,這一劍已不僅是鍾山的境界修為,更是『風雨劍』這把神兵,本身的威勢被完全激發了出來!
不過一場雨,竟然使它亢奮至此!
沒有人認為殷璧越能接下這不可思議的一劍。
他拿什么接下這一劍?
又憑什么接下這一劍?
順勢而為施展寒水劍?可是風雨已盡在鍾山的劍中,從何借勢?
避開這一劍?
又怎能避開漫天風雨?
殷璧越站在雨中,道袍盡濕,好似一座孤立無援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