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劍聖番外不喜買(1 / 2)

雲陽城,落雪的第四夜。

轔轔的車馬,走卒的吆喝,旖旎的絲竹,孩童的啼哭,都在濃稠的夜色中隱淡去。

這樣的夜,沒有清冽的月色照進朱紅的府門,沒有碧綠的酒杯,猩紅的舞裙。

只聽見殘雪壓斷枯枝的斷裂聲,狂風穿進弄堂的呼嘯聲,混在飛甍下銀鈴鐺的清脆撞擊里。冗長而刺耳。

紛飛的雪幕鋪天蓋地的落下來,未及地面便被朔風高高卷起,浪花一樣拍打在青石板長街上。街上的積雪白日里才有府門仆役仔細掃過,此時又積了厚厚一層,怕是不待天亮又是一場辛苦勞作。

這樣慣來風調雨順、烈火烹油的城,在百年難逢的大雪之下,朱門里發臭酒肉定是有的,路邊上凍死骨卻難得一見。

畢竟富足的城里,乞人與野貓也富足有余,誰沒有一方避寒雪的橋洞,擋北風的草堆?

寂寥的十里長街,忽而響起松軟積雪被踩下的『咯吱』聲,由遠及近,有著奇妙的韻律,不疾不徐。

風雪夜行,卻不像急切焦灼的歸人,倒似漫不經心的過客。

朱紅府門檐下掛著的明黃燈籠,風中翻飛著打在白牆上。搖曳而昏黃的光,便給積雪灑上了暖色,倒讓人生出一種有溫度的錯覺。

也映照出過客的影子。

白袍輕裘,雲紋錦靴,撐著天青色描金的油紙傘。窄腰間系著一把長劍,隨著他步伐微微輕晃,好似精巧的裝飾品一般。

他踏雪而來,本是應沒入腳踝的厚重積雪,只在他雲靴底留下淺淺的痕跡。

他沿著朱紅府門的牆檐,走到最里端的牆角,嗚咽的狂風與搖曳的樹影都奇異的靜下來。

燈籠照不到的死角,是一個縮成一團的黑影。

此時那黑影霍然抬頭,卻只是掃了來者一眼,又很快垂下頭去。

來者卻不走了,像是發現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又或許風雪夜獨行實在有些寂寞。他打量著眼前瘦的剩把骨頭的孩童。

孩童在破舊棉袍外裹著半張草席,靠在牆角,用的是最保持溫度與體力的姿勢。

這樣的天氣,狐裘暖衾尚不足御寒,孩童不知呆了多久,眼底已泛起了青黑,呼吸微弱,縱然現在能保持清醒的意識,或者再過半夜便會靜悄悄死去。

來者沒有絲毫憐憫之心,卻似是想到了什么,問道,「你想拜入瀾淵學府?」

聲音里帶著一絲變聲期少年特有的晦澀。

孩童皺了皺眉,開口說話對他來說,是種極大的浪費。但他記得別人問話不回答是很不禮貌的。

他很明白如何節省力氣,吐出的字似是微不可聞的氣音,低弱而簡短,

「是。」

來者笑了,「老夫衛驚風,你要不要做老夫的徒弟?」

沒有人不知道『衛驚風』那三個字。更沒有人敢貿認這個的名頭。即使眼前這人看上去像個走馬章台的少年公子。

但誰說劍聖不能是個少年公子?

這個名字足以讓天地風雲變色。

可惜此夜此地,聽者只有這一個孩童與漫天風雪,就注定看不到什么痛哭流涕的感人場面了。

孩童沒理會他的自稱與違和,眼皮也沒撩,反是問道,「有什么好處?」

衛驚風覺得有些可笑,很多年沒有人問他這種問題了。

但他沒有笑,因為孩童問的很認真。是真的不知道會有什么好處。

他想了想,也認真答道,「做我的徒弟,你若求權,則位極國師,權勢滔天,富可敵國,成為萬人的信仰,無數的人會跪倒在你腳下,螻蟻般求你看上一眼……」

孩童沒有說話,仍是以最省力氣的姿勢靠在牆角。

衛驚風接著說,「你若修道,則登臨滄涯,修行最好的劍訣,你會變得很強,人們敬你怕你,因為你心意一動便能伏屍百萬,流血漂櫓。任意主宰生死而無人敢置喙。」

「嘎吱」一聲,積雪壓斷綠萼梅枝。風雪愈寒。

縱然是再大的風雪,衛驚風依然聽得清楚,孩童說,

「不。」

這種沒經過多少思考卻足夠認真的答案,顯然讓他有些意外和……不解。

少年公子眉頭微挑,「為什么?滄瀾學府能給你的,我能給你百倍。」

孩童實在不欲再開口,然而出於禮貌,還是解釋了原因,

「那里管飯。」

「哈哈哈哈哈——」

衛驚風縱聲長笑,笑聲響徹長空,震得檐上積雪撲簌簌的落下來,枯敗的梅枝微微顫抖。

他笑完了,似是心情好極,說道,「我也管飯。」

孩童終於抬眼,烏溜溜的眸子凝視他,像是在確定眼前這人管飯的可信性。

衛驚風差點跳腳,「老夫堂堂劍聖,還會騙你不成?!你知不知道!多少人上趕著……」

「好。」

衛驚風驟然愣住了,因為孩童拉起了他廣袖的衣角。

幾乎是本能,在那只骨瘦如柴的小手靠近時,便要暴擊而出。

但他生生忍住了。這種感覺太陌生,因為很多年沒人觸碰過他。見到他的人都敬畏他,離他很遠。想近他身的人都是來殺他的,也都死了。

瘦弱的孩童借著拉衣角的力量,顫巍巍的站了起來。然後松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