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很奇特,就像斷斷續續的旁觀了一個人的一生。幼年拜入佛門,天資聰穎,少年野心勃勃,由佛入道。最終與莫長淵勾結,入魔,參詳天羅秘典,共同寫出天羅九轉,打破萬法的障壁。道魔大戰的最後關頭,背叛真仙意凌霄,反被重傷……
兩人在殿中踱步,夕陽將影子拉的斜長。規律的腳步聲與低聲交談在殿內回響。
殷璧越突然有種不好的猜想,了觀曾說『你不想他入魔,可他已經回不了頭了』。很可能天羅九轉有問題。
果然,洛明川停下道,
「我打算過兩日閉關,自廢功法。」
他說的很平靜,像是做一個事不關己的決定。
殷璧越急切道,「這是為何?」
「天羅九轉練到第八層,便要不斷吸食他人的生命力和修為,不然便會油盡燈枯。我已練完了第一層的迦蘭瞳術,即使現在停止修行,真元也會自行運轉,境界不斷緩慢提升。這種功法,一旦開始就回不了頭。」
洛明川笑道,「破而後立,修行大道從頭邁,感悟更深,也不是難事。」
殷璧越知道師兄又在寬慰自己。
毀功重修凶險至極,九死一生,如何不是難事?!
他心中酸楚,卻仍不甘心,「就沒有……別的方法了么?」
洛明川遲疑一瞬,決定還是說實話。他與師弟坦誠相交,彼此信任,不該存在欺瞞。
「有。最初天羅九轉由兩人合寫。莫長淵與了觀也沒想到,寫出的功法需要有兩個人共同修行,才能毫無破綻。他們兩人雖然合作,卻互相猜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合練的,也沒有能完全信任到交托生命的其他人。所以一直都是獨自修行,練到第八轉,便不得不吸食他人的生命力以維持功法……」
殷璧越沒想到峰回路轉,一時間覺得窗外的晚霞都絢麗幾分,他喜上眉梢,「這容易,我與師兄同練啊!」
洛明川蹙眉,避開他的目光,「師弟,這件事情並非兒戲……」
殷璧越不明白心中一沉,自廢功法或兩人同練,這兩條路優劣分明,師兄到怎么會不同意?
他直直看著洛明川,「自然不是兒戲。我不怕入魔,功法本無正邪,既然不用吸食他人生命力,又沒有其他問題,有何不可?」
洛明川不再回避,驀然抬眼,「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他雖封印了屬於了觀的修為,但此番從興善寺回來,修為突飛猛進。原本威勢收斂的很好,這一刻卻不受控制的迸發而出。
殷璧越沒有防備之下,被逼的倒退三步,不可置信的跌坐在床上。
洛明川連忙退開,怕自己傷到師弟。聲音沉下來,像是在壓抑著什么,
「這種話還是等你加冠禮之後再說吧。」
殷璧越站起來,毫不示弱的與他對峙,「師兄,我不是小孩子了!難道你寧願毀功重修也不願相信我么?」
他不明白洛明川到底有什么顧慮。難道覺得他不夠成熟,還不能自己獨立做決定?!
洛明川不正面回答,只是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們爆發了第一次爭執。
殷璧越拂袖而去。
大殿寂寥,光線昏暗。
洛明川獨自一人坐在床邊。
他低頭揉揉眉心,覺得頭痛無比。
師弟不是小孩子了。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誰能想到,諸聖時代兩位野心勃勃的梟雄,竟會陰差陽錯的寫出一本需要雙修的功法。
殷璧越回到兮華峰,一路上已平靜下來,覺得自己方才太急躁。他從未懷疑過師兄不信任自己,只是脫口而出的氣話。師兄定有其他顧慮,以後他們再心平氣和的談談。
走到兮華峰天心崖邊,見師父在指導大師兄練劍。師父遠遠看見他,招手示意他過來。
劍氣縱橫,落葉狂舞。
這是殷璧越第二次見君煜練劍,依舊是劍聖創立的『小重山劍訣』。
但與他下山前已有雲泥之別,如果不是站在師父旁邊,單是劍氣,就足以讓他氣血翻涌。
崖邊的雲霧被劈斬開,金烏西墜中,顯出壁立千仞的壯闊山河。
大師兄收劍回身。
劍氣縈繞周身,愈發顯得鋒銳冷肅。
劍聖贊嘆道,「這套劍訣沒什么可教你的了。」
君煜行禮,「師父。」
「但這是老夫的劍,你也該有自己的劍了。」
這是極高的肯定和贊許,說明劍聖認為他有了自創劍訣,甚至是開宗立派的水平和境界。
殷璧越笑起來,他替大師兄高興。
但君煜神情微茫。
劍聖道,「老夫明日要帶你師弟出趟遠門,順便辦點事情。」
殷璧越一驚,師弟?我?
啊!師父又要帶我飛?
君煜眸光涌動,似是想問些什么,但最終什么也沒有問。
只是對殷璧越點頭致意,「保重。」
殷璧越直覺認為,這兩個字應該是說給師父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