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1 / 2)

黎明與黑夜的分界似乎只在一瞬間。

東邊地平線上細微的白光便像潮水般涌來,占據了大半天空。另一半清淺的藍色夜幕,星光淡去,只剩半透明的月影。

好一個曉風殘月。

可惜風是刺骨朔風,吹來濃重的血腥氣,月是冷月,所照之處只有亂石狼藉。

鍾山的意識有些模糊了,因為失血過多而眩暈。

兩難關的坍塌范圍不受控制,他重傷在身,被困在傾塌的巨石縫隙間。

有絲絲縷縷的天光透過縫隙流瀉下來,像泠冽的劍光,也像雨絲風片。

他站在生死的分界線,仿佛看到了百萬年前拿著風雨劍的前輩。

同一個地方,相似的境地。

恍惚的想著,原來整部劍法中,風雨圍城不是最強的劍。因為這把劍追求的不是強大。

不求至強,不求至快。起手式『暖雨晴風初破凍』,是喜悅。後來兩式風危催病骨,雨氣咽愁腸,是苦寒。收式斜風細雨不須歸,是釋然。

人生百態,一場風雨之中。不同境地而已,哪有強弱之分。

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古語雲朝聞道,夕可死。何況他曾盡力一戰,求仁得仁,此時一點遺憾也沒有,最易心生倦怠。

但鍾山不想死。因為他才剛剛懂得了風雨劍,還沒有暢快練過一次。因為青麓山還有許多人在等他。因為師父的墓還沒有掃。

牽掛有時使人脆弱,有時也使人強大。

他依舊凝聚精神支撐著,傷口早已麻木,體溫漸涼,與死亡搏斗的過程如此漫長痛苦。

細碎的光線越來越亮,不知何時外面響起了紛亂的人聲,聽不真切,好像他的錯覺。

「等一下,這邊又發現一個,好像還活著,穿青麓道袍的。」

「過來四個搬石頭,小心一些,快,後面隨隊軍醫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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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璧越的意識陷在一片混沌中,仿佛是在冰冷的大海里掙扎著浮游,力竭而絕望。

破碎的畫面就像泡沫,浮光掠影一般在他腦海中反復出現,消失。

滄涯地牢的鮫油燈台,與學府藏書樓里昏黃的燈光重合。葉城炎炎夏日的蟬鳴,與興善寺回響的誦經聲混在一處。

山林間的晨霧被光線穿過,洛明川站在明光里對他笑,

「我心悅你,遠比你想象的多。」

忽而破風之聲響起,一把長劍刺穿白霧,直入心脈,鮮血淋漓。

殷璧越嘶聲喊道,「師兄!」

光線頃刻暗下來,山林換了空曠的大殿。燭光煌煌,與洛明川面容七分相似的人扣著他脈門,陰冷的呼吸噴灑在頸邊,

「你師兄早就死了。你殺了他,一劍穿心,又准又穩。本座佩服。」

不是這樣的。怎么會這樣。

以往多難他們都挺過來了,為什么還是走到了今天。

呼吸困難,頭疼欲裂。

當殷璧越覺得自己到達極限,每寸骨骼經脈都被打碎,就要沉沉睡去,再不醒來時,身體里卻有一脈暖流涌入。從右手脈門,淌過每條靈脈,如春風化雨般輕柔,源源不斷,令他如浸溫水,漸漸放松下來。

沒有時間概念,不知過了多久,他睜開了眼。

入目是金漆斑駁的浮雕,依稀繁花似錦的模樣,邊角垂著重疊疊的鮫紗。身下高床軟枕,很是寬大舒服。

殷璧越目光轉動,就看到了床邊坐著的人。整齊的滄涯道袍,端正的玉冠,眉眼溫和,一如初見。

正握著他的手,從脈門渡真元給他。琥珀色瞳孔像一片溫柔的湖水,能包容一切。

這個瞬間他倏忽生出落淚的沖動。

「師兄……」殷璧越喃喃道,「這是真的么,是夢么,你真的沒事么……我不敢信,你過來,讓我抱一下。」

身上干凈清爽,里外都換了新衣,傷也不疼了。只是神思倦怠,沒什么力氣。

洛明川笑了笑,慢慢將人扶起,攬進懷里,低聲道,「不是夢,我沒事。我們都沒事。」

殷璧越抬眼仔細看他,不願錯過一分一毫,從眉峰到眼尾,從鼻梁到嘴唇,看來看去都是真的。

越看越好看,他頭腦一熱就猛然湊上去。

「唔……」

洛明川猝不及防被啃了下嘴角。

來不及做什么回應,殷璧越已經離開了他的懷抱,像做了天大壞事一般解釋道,「師兄,我現在真的很沒安全感,不是故意占你便宜啊!」

洛明川忍著笑意,嚴肅的點頭,「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