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蕭家(1 / 2)

三嫁尋夫 語譚 1992 字 2023-02-27

長安城城外的官道旁,一家老舊客棧迎風而立,大門處重彩朱漆已經有些斑駁,看著也是年久失修了,但好歹也能為行腳的人遮一宿風雪,解一餐溫飽。門外的兩個大紅燈籠搖搖晃晃的,終是頂不住寒風凌冽,逐漸熄滅了。今年的冬天冷的比往年早了許多,這才剛過了冬至,就已經開始大雪紛飛了,讓來不及進城的行人只好早早地就在這個客棧中歇了下來。

「掌櫃的,天不早了,這種天氣估計也不會再有住客來了吧!」伙計一邊麻利地收著碗筷一邊對正在櫃台上算賬的中年男子說道。

那掌櫃又細細地看了一遍賬,自顧自地點了點頭,把賬簿合上,又抽出另一本看了看才對伙計說道:「晚上還是要守一下,將近年關了。外頭如今也不安寧,咱們這城外的行腳客棧更是要注意一些。」掌櫃說著又捏了捏他那短短的小胡子,思索著說道:「年節前,那些賒的帳也該清一清了。」

伙計將碗筷放進大托盤里端進廚房,很快又出來繼續忙碌著,聽了掌櫃的話,又問道:「那蕭二爺欠的銀子可不少哩,真不知這蕭家的少爺怎的這般吝嗇,每月都要胡吃海喝欠下好些銀子,也從沒有主動還過!」

掌櫃的笑了笑,說道:「大戶人家的也不是都好過的,這蕭二爺畢竟不是蕭家夫人親生的,面上和嫡子一般風光,口袋里能有幾個錢?你言語靈活些,明日便再跑一趟蕭府吧,不用找蕭二爺了,直接去尋當家的蕭大夫人,才要得回銀錢!」

正說著,客棧的門突然打開,一陣寒風吹散了屋內的溫暖,伙計不由的縮了縮脖子,罵了一句「該死的風」,轉身要去關門,卻發現從門外跨進來一人,確切地來說是兩個人,一個身量高的明顯是個女子,她一手拿著一柄劍,另一只手中牽著的卻是個約莫七八來歲的孩子。

伙計被嚇了一跳,連連向後退了兩步,臉上滿是驚恐之色。眼前的兩人穿著黑色斗篷,斗篷前還加了一層黑色的紗,將兩人裹得嚴嚴實實的,在忽明忽暗的燈火下看起來確實有幾分駭人。

「一間房間,一桶熱水,一壺熱茶。」女子好聽的嗓音傳來,伙計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招呼,掌櫃的瞪了他一眼,又低著頭繼續撥弄起算盤。

伙計戰戰兢兢地領著兩人進了客房,好在爐子還沒熄,便又迅速地上了熱茶和熱水。

「玉兒,冷嗎?」女子將黑色斗篷脫下,抖了抖上頭的雪,將一大一小兩件斗篷放在了架子上。她拉過小女孩的雙手放入盆中的熱水中,又拿熱毛巾為輕輕擦拭著她的小臉。

喚作玉兒的小女孩搖搖頭,一雙大眼睛亮閃閃地,笑著說道:「娘親,我不冷。」

女子蒼白的臉上也滿是笑意,又從包袱里取了干凈衣裳出來,母女倆一起泡了個熱水澡,穿上里衣便相擁著躺在被窩里說話。

「玉兒,明日就到你父親家了,你記得娘親在家中和你說的話了嗎?明日不管如何,你都要聽娘親的話。娘親雖然常說,不准你說謊,但是有些時候卻是沒有辦法,明日要見的那些人都不是好人,可他們是你的親人,只有他們才能長久地庇佑你,所以面對那些人的時候,娘親准許你說謊。」

小女孩在女子懷中點了點頭,說道:「玉兒就不能一直跟著娘親嗎?玉兒可以照顧娘親,玉兒不想要其他的親人,只要有娘親就夠了。」

女子臉上浮現出一些無奈,淺淺的嘆息聲在黑夜中響起,女子沉默了一刻,依然用輕松的語氣說道:「玉兒不記得了嗎?娘親會厲害的武功,但是還要去很遠的地方才能變得更厲害,娘親以後還要回來教玉兒……」女子說著聲音逐漸變得哽塞起來,便停下來話頭,試圖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

「嗯,娘親最厲害了,玉兒等著娘親回來!」小女孩似不知大人愁苦,依舊天真地說道。

女子再也無法說出什么,只能緊緊地抱住女兒,恨不得將女兒小小的身子揉進自己的身體,便好再也不分離。可是淚水卻無法忍住,濕了枕巾,也打濕了小女孩的肩頭。

小女孩漸漸睡熟了,女子松開她的小手,突然感到體內一陣氣血翻涌,她連忙走到屏風後頭,一陣劇烈的咳嗽過後,女子才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跡,若無其事地回到床上,見女兒依舊睡得香甜,她才松了口氣,輕聲說道:「玉兒,娘親舍不得你,但娘親會在天上看著你,會一直陪伴著你……」

小女孩睡夢中咕噥了一聲,往女子懷中擠了擠,在黑夜中,她的雙眼卻睜了開來,眼中亮晶晶的,那是強忍著不讓它流下的淚水。

她都知道的,她這個身體的娘親,這個和她相依為命六年的女人,就要死了。從她日日咳血卻不讓她知道的時候,從她開始費盡心思要把她托付給別人的時候,從她帶著她大冷天趕到長安就為了把她送回那個她誓死不回的家的時候,她就知道,她活不過這個冬天了。

「不知不覺已經八年了,過了年節,你就是九歲了……」女子似是感慨,自言自語地說道,「那一年,我和你父親成親,很快便有了你,但是我家中卻出了事,蕭家是文官之後,而我許家卻是武將世家,婆婆原本就不喜我是武將之女,便為你父親求娶楊家的小姐,甚至為了全她正妻之位,欲將我們母女殺害,你的父親是個愚孝之人,全然不信我的說辭,若不是我從小習武,抱著你逃離了那里,咱們母女倆早就成為了刀下亡魂……」

「幸好得了幾位故人的相助,我帶著你逃到了青陽城,在那里落了腳。我當時萬念俱灰,好在還有你,於是我就想啊,只要咱們娘倆一起,就是當個農婦我也是甘願的。可是後來,你生了一場大病,娘親急的四處求醫都沒有治好你,卻在普善寺的山下遇見了一位大師,他當時摸著你的頭對我說你與我有緣,說來也怪,很快你便醒了過來。只是這緣,怎么就這么短,怎么這么快就要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