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劍 二(1 / 2)

指南錄 酒徒 2522 字 2023-02-28

「什么?」參謀們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泉州城高池深,去年張士傑、陳吊眼、許夫人三路兵馬聯手,圍攻泉州,都沒能拿下此城。此刻文丞相居然安排許夫人帶領隊伍再去攻打,豈不是故意讓許夫人去送死。

鄒洬愣了愣,剛要出言阻止,看看文天祥的臉色,旋即釋然。

張唐沒有抬頭,眼睛直盯著地圖,手指在關鍵處比來比去,看樣子是在思考,如果自己領軍,這仗該如何打。

陳吊眼偷偷踩了族姐一腳,提醒她不要上了文天祥的當。這個丞相的虛名很有號召力,但陳家子孫,為了大宋付出已經夠多,不能再為虛名去送死。

許夫人沒理睬族弟的暗示,把靴子向旁邊挪了挪,再次對文天祥施禮,「陳某遵命」。

「我是說,攻而不攻,守而非守,夫人可明白!」文天祥手指地圖,笑著問道。

「知道,我速去,速回!」許夫人會意地笑了笑,仿佛文天祥安排自己的任務是帶隊出去玩一圈般平靜。

「丞相說,讓許夫人帶領本部人馬虛攻泉州?」老夫子陳龍復按耐不住,率先問了一句。

「是」文天祥與許夫人異口同聲答應,彼此又相對笑了笑。

文天祥指著地圖,對著迷惑不解的陳龍復和其他將領解釋道,「眼下元朝水陸三路大軍齊集廣州,試圖一戰亡我大宋。如果許夫人能帶兵佯攻泉州,蒲壽庚擔心老巢被襲擊,必然會回師相救。三路大軍,去了水上這路,就再也無法威脅到行朝安全。蒲壽庚回師,許夫人自可自泉州向南劍州撤軍。蒲家兄弟都是護家之犬,必不敢追」。

「他要是敢追出來,阿姐就剁了他。岸上作戰,誰又怕蒲壽庚這波斯奴」。陳吊眼恍然大悟,扯著嗓子喊了一句。他最擔心的,就是文天祥眼紅族姐麾下兵多,設下圈套奪了許夫人的兵。從這幾天許夫人的異常表現上來看,如果文天祥試圖將兩家兵馬合並,許夫人絕對不會拒絕。

如今見文天祥只是讓許夫人佯攻泉州,心里老大一塊石頭落地。泉州與漳州僅一山之隔,蒲壽庚從海上回來了,許夫人自然可帶兵撤到畬人聚居的漳州。受到他陳吊眼麾下各路豪傑庇護。

「夫人此行,如需我破虜軍提供兵器補給,盡管開口,文某將竭盡全力滿足夫人所願」,也許是為了回報許夫人的豪爽,也許是為了兩軍今後的合作,文天祥許下盡量滿足畬漢義軍一切要求的承諾。

「邵武剛經惡戰,急需恢復,陳某就不叨擾丞相了」,許夫人回答得很客氣。文天祥那點兒家底,對畬漢義軍來說是杯水車薪。火炮倒是讓人眼饞,真的出言相討,卻不知道文天祥是否舍得,還不如不給彼此留下不良印象。

「此外,許….陳將軍,文某有一語相贈」,文天祥看了看許夫人那英氣勃發的面孔,低聲勸道:「兵貴精,不貴多。福建多山,兵多了,戰場上擺不開,主帥反受其累」。

「陳某明白,待泉州班師之日,還想向丞相討教練兵之法」,許夫人點頭答應。經過這幾天合作,她已經發現了這一點。自己麾下人馬多於文天下所部破虜軍數倍,但實際戰斗力,卻於對方相差甚遠。

「如蒙夫人不棄,文某願派一百老兵入你軍中,協助夫人整頓兵馬」。

「如此,謝過丞相大人」,許夫人又一抱拳,向文天祥表達自己的謝意。二人你來我往一番推讓,可急壞了在一旁躍躍欲試的陳吊眼,瞅准機會,陳吊眼大聲說道:「丞相,俺也幫你出了力,難道臨別之際,就不許俺些好處么?」

「吊眼,別胡鬧」,許夫人沖著族弟瞪圓了眼睛。

二人各領一軍,卻是同族姐弟,蒙古人沒南下前,陳吊眼這個弟弟被向來被姐姐管得服服帖帖。積威之下,陳吊眼不敢再在出言討要好處,嘟囔兩聲,繼續聽文天祥如何給諸將安排任務。

「這次鏖戰,虧了陳吊眼將軍。文某的確應略盡地主之意。」文天祥絲毫不覺得陳吊眼得行為是一種冒犯,笑了笑,繼續說道:「陳將軍也知道,我破虜軍無錢無糧,拿不出什么像樣的謝禮,但答謝之物還是要有的,否認諸位各寨豪傑,也會笑我破虜軍小氣。不如這樣,我給你一千匹駿馬,助將軍馳騁萬里,如何?」

「多少?」陳吊眼聽得一哆嗦,唯恐自己聽差了數字。

「一千匹」。文天祥平靜地回答,目光轉向在一邊裂嘴的杜規,「子矩,待會兒你帶陳將軍去領馬,我軍所有駿馬,任陳將軍挑選」。

「是,屬下遵命」,杜規狠狠地瞪著陳吊眼,仿佛對方是個打家劫舍的強盜。破虜軍去年攻下江西的太平銀場,繳獲戰馬九百余匹。文天祥只留了二百,其他的全低價賣給了邵武的百姓,供他們耕田拉車,當時把杜滸、林琦等人就心疼得跳腳。如今剛剛從頁特密實手里繳獲了兩千多匹馬,轉眼就送出一千匹,怎能不讓杜規怨恨。

「那,陳某多謝了」,陳吊眼從椅子上站起來,沖著文天祥一揖到地。自遼以來,北方各民族對大宋實行戰馬禁入政策,一匹好馬的價格高達400余貫,相當余100匹絹,300石米。文天祥一出手,就給了自己1000匹戰馬,想著今後麾下馬隊縱橫馳騁,陳吊眼就按耐不住心頭狂喜。

「不過,文某也想拜托陳統領一件事」,文天祥托起陳吊眼的手,誠懇地說道。

「什么事,丞相盡管吩咐。軍糧我還有些,不妨送於丞相,以充馬值!」陳吊眼豪爽地答道。

「軍糧乃陳統領血戰得來,文某不敢受,但請陳統領選幾百精於騎射的豪傑,前往廣南和贛州一行」。

「你叫我去打贛州?」陳吊眼驚詫地問道,旋即大笑道:「還是那句,攻而不攻,戰而不戰!好,陳某在所不辭!」

「文某有勞陳將軍派人,沿著梅州、循州、贛州、吉安」文天祥大手一揮,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大圈,「兜上一圈,逢城莫入,遇寨不攻。但遇到蒙古人的糧隊,色目人的商隊,還有官僚的家眷,就別客氣」。

「好,陳某定將達春的後院,攪個地覆天翻不可」,陳吊眼大聲答應,打家截舍,是他麾下義賊的老本行。給這幫寨主發下北方產的良馬,那等於給老虎安了翅膀。讓他們去江南西路鬧騰,從此之後,達春的日子好過不了。

聽到這話,開始為破虜軍下一步行動計劃而爭執的諸將都笑了。文天祥這兩步安排,沒動用破虜軍一兵一卒,卻完全達到了吸引元軍注意力,解救海上行朝的目的。接下來,如果能買到足夠的軍糧,破虜軍就可以從容地修整,訓練,像當初拿下邵武一樣,將俘虜補充到各標,訓練成敢於韃子對戰的老兵。

「破虜軍不能修整,達春不會給我們練兵時間。教導隊馬上會下到各標,諸位麾下的士卒,只能邊戰邊練了」,文天祥仿佛看出了諸將的心思一般,搖著頭否決了大伙的設想,「我們下一步行動,就是打這里,打出一個出海口,讓朝廷多一個上岸的選擇」。

「福州?」所有人目光都落到了文天祥手指處。

「丞相?我軍」陳龍復低聲提醒,有外人在場,他不願意反駁文天祥。但在外人面前作出了攻打福州的決定,一旦攻城失敗,必然給友軍留下不良印象,影響到將來的合作。

「我軍累,損失大。王積翁更累,損失更大」,文天祥回答,仿佛早已成竹在胸。文忠的記憶中,關於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非常模糊。文天祥在那里找不到附近各方勢力的確切動向。但他卻知道,自己不能等,也沒有時間去等。

「可我軍火炮和手雷,所剩無己」,杜規小聲抗議。他負責籌劃戰時的軍需供應,從後勤角度否決不切實際的戰略,是文天祥給他規定的職責。

「手雷分給許夫人一半,供她去威懾泉州。火炮留在邵武,福州城高池厚,我們帶了火炮,一時也炸不開城牆。」文天祥指了指地圖上的邵武溪,低聲說道,「打仗不一定完全憑借火器優勢,王積翁骨頭軟,我們就啃他這軟骨頭。老夫子,此戰的關鍵在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