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 五(2 / 2)

指南錄 酒徒 2791 字 2023-02-28

文天祥抬手接壺,對著嘴抿了抿,放下酒,又下了一顆子。

「一人一招,不得耍賴!」鄒洬斥責了一聲,抬手,快速應了一記。

「局是你布的,我開始落子,已經出於下鋒,自然多下一子算一子。否則,憑何取勝!」文天祥笑吟吟地回答,手上動作卻不慢,一顆顆黑子擺下去。

「大伙看誰手快,心快而已!」鄒洬與文天祥爭辯著,手上動作也不肯相讓,一粒粒白子跟著黑子而落,片刻間,殘局已經結束。

棋盤上的子黑白分明,犬牙相錯,不細數,無法分出輸贏來。

鄒洬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么。自從黎貴達投降達春,並寫檄文,指責文天祥為宋賊的消息傳來,他就存了必死之心。

不死,他無法贖回自己的過錯。

不死,他也對不起曾經生死於共的朋友。

所以他閉門謝客,將練兵的心得整理了出來。然後一邊下棋自娛,一邊等著劉子俊派人上門,抄自己的家,砍自己的頭。

唯一不甘心的是,他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也無法更好朋友解釋其中的誤會。

沒想到,文天祥親自來了,陪自己下完了人生最後一盤棋。

「除了快,還要講全局,講謀劃!」文天祥一邊收子,一邊說道。

「痛快,沒想到丞相此時還肯來,陪我下一局棋。平生與你所下,此局最快,也最痛。」鄒洬仰天長嘯,抓起面前酒壺,狠狠灌了幾大口。

門口的親兵悄悄地轉過身去,擦干了臉上的眼淚。鄒家老小在空坑一戰,盡落入李恆之手。兩兒一女死於押送途中,妻子不知流落何處。破虜軍穩定福建後,一些將領紛紛娶妻納妾,鄒洬卻一直孤身奔波在邵武和福州之間,沒有任何牽掛。

這幾天,門口有很多不相干的人走來走去,鄒洬的親兵知道其中蹊蹺。見上司意志消沉,不敢告訴他,但心中早已做了最壞打算。

「殺退了元軍,你我再來十盤,百盤又如何。難道鳳叔怕了我,准備永遠認輸了不成!」文天祥從鄒洬手中奪下酒壺,輕輕抿了抿,放到了一邊。

「嗯?」鄒洬愣了愣,伸手去奪壺,卻沒有從文天祥手中奪下。狐疑地看著文天祥的眼睛,說道:「假海路救援幼帝的事,是我修書告訴黎貴達的!」

「是啊,所以根據破虜軍軍規,你犯了泄密之罪!要被處罰。我已經決定,上本朝廷,建議皇上免去你的樞密副使職務,並在破虜軍中,把你的軍銜降到少將!」

「黎貴達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西線防御任務,也是我替他爭來的!」鄒洬仿佛沒聽明白文天祥的話,繼續去奪酒壺,一邊奪,一邊說道:「你這個時候能來送我,已經不枉你我相交一場。為了破虜軍的將來,我知道應該承擔什么責任!」

「你薦人不當,對屬下的行為考察不清,應該受責。但具體承擔多大責任,需要破虜軍高級將領聚齊了,議論決定。但眼下軍情緊急,大伙無法聚齊,所以,這個錯先記下。參謀部制訂了個防御計劃,需要人帶隊迎戰元軍!」

文天祥按住酒壺,緩緩說道。

「丞相!」鄒洬抬起通紅的雙眼,仿佛從來不認識文天祥一般,看著,看著,突然,放棄了整頓酒壺的努力,放聲大哭:「我沒有通敵,我沒有通敵啊。丞相可以殺鳳叔,但不可以通敵之罪辱其家門。」

四十幾歲的人,如個失意少年般,雙肩不住抽動。

門口的親衛跟著哽咽起來,鄒洬待人體貼,根本沒有破虜軍中二號人物的架子。並且敢作敢為,從來不用自己的過錯刁難屬下。這樣的人,說他有弄權之嫌,大伙信。說他通敵,親衛們是打死也不肯相信的。

「我知道,否則我也不來找你!」看著大伙難過的樣子,文天祥也動了感情,伸出手,拍了拍鄒洬的肩膀,大聲說道,「拿出點樣子來,這還是百折不撓,潰軍之時也要呼喝酣戰的鄒鳳叔么?」

聞此言,鄒洬用力抹了把淚,大聲回答,「丞相欲鳳叔去哪里?」

「邵武。眼下軍情緊急,你有個機會待罪立功,去邵武,把軍校沒訓練完的那些新兵領出來,帶著他們去穩固西側防線!」

「西線?」鄒洬又是一愣,抓起根樹枝來,在地上勾了幾筆,畫了一個粗糙的地形示意圖,低聲問道,「丞相准備在哪里與韃子決戰!」

「戴雲山和太史溪之間,具體戰場,要看局勢發展。眼下只是達春一部殺了進來,張弘范的人馬還沒到。所以,咱們集中全部力量迎上去,爭取把達春擊退。然後步步為營,把張弘范拖垮!」文天祥在鄒洬畫的地圖上標了幾筆。

鄒洬畫的地圖很見功底,雖然線條不多,卻清晰地標識了福建西部的所有險要所在。太史溪和戴雲山之間,是一片寬度達八十多里的丘陵地帶,此處沒大山大河,所以最利於騎兵展開。達春突破龍岩後,最合適的攻擊方向就是這一帶。

「楊曉榮將軍已經帶人迎了上去,漳州守軍也抽調出人去阻擊。再加上從達春包圍圈中突圍出來的破虜軍殘兵,應該能拖得達春一拖。等蕭明哲帶著人趕到了,咱們手中的兵馬,就不比達春少太多。我再把吳家父子的炮師全部調過去,應該有力量與他博上一博!」文天祥豪不猶豫地把戰略部署向鄒洬再次交底。他相信鄒洬,也相信血染的友誼。

「陳舉將軍呢?」鄒洬問道。如果陳吊眼能即使率部趕回,破虜軍此戰的勝算更大。

「吊眼很難趕回來了,苗春將軍飛鴿傳書,幼帝已經被他救下。張弘范吃了一個虧,肯定會紅著眼睛咬過來。如果我是張弘范,知道達春已經打破了龍岩,肯定會派兵從此路趕過來,並拼死割斷吊眼回援福建的道路!」文天祥又用樹枝畫了幾筆,添上了福建外側,其他敵軍可能出現的位置。

「啊!」鄒洬深吸了一口冷氣。這幾天一直想著如何去承擔責任,沒有推演戰局,所以也沒想到局勢已經如此險惡。地圖上,達春、呂師,張弘范、李恆,近五十萬兵馬,從西線的口子陸續涌進來。破虜軍倉卒集結的三萬人馬,不知道在這驚濤駭浪般的持續攻擊下,能支撐多久。

「咱們還有援軍么?」鄒洬不甘心地問道。他想到了蘇家,想到了方家,想到了一切可以趕回來的力量。

「在吊眼奪路殺回福建之前,你的七千新兵,是前線唯一的援軍。今晚你我同時出發,我在戰場上等你!」文天祥搖搖頭,站起拉,伸出了大手。

鄒洬長身站起,身上所有頹廢一掃而空。手,緊緊地握在了好朋友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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