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七(1 / 2)

指南錄 酒徒 2965 字 2023-02-28

初(七)

「這兩人不是做騙子的料!」沒等林聲和金正強兩個把高麗百年史痛說完畢,杜規在心里就得出了這個結論。

同時,他也不認為這兩人是做使節,或者武將的料兒。盡管兩個高麗人說到高潮處慷慨激揚,在一邊聽故事的杜規心里卻涌不起半分感動。相反,他倒打起如何用高麗人內部矛盾給破虜軍撈取好處的主意來。

按林聲和金正強的說法,並不是所有高麗人在蒙古人面前都是軟骨頭。那么大個國家,喝醉酒後切自家手指,或用夜壺砸自家腦袋的硬氣人總是有幾個。高麗王投降後,一部分高麗人不甘心被征服,在林衍將軍的帶領下廢其王。忽必烈派大將輦哥率兵平亂,高麗統領崔坦、李延齡等以西京(今平壤)五十余城歸降。從此高麗分為南北兩個部分。

至元七年,蒙古人南下,林衍病死。其部裴仲孫等擁立承化侯王溫為王,退守珍島(今南金羅道)堅持抗元。但高麗民族喜歡投降的比喜歡抵抗得多,沒多久,抵抗者內部分裂,被元軍各個擊破。王溫等人均被處死,一些僥幸逃得性命的殘部退入大海,成為海盜。

林聲和金正強就是一支海盜的大頭領,帶著一千兩百多號人,在眈羅(濟州島)一帶干得風聲水起,特別是北元攻擊日本失敗後,高麗水軍損失嚴重,大大增長了海盜們復國的信心。但是就在去年,高麗王突然下令造船,大建水師。十幾個船廠同時開工,光四千料以上大艦就造了數十艘。水師平素沒有攻擊目標,就以周邊海盜力量練兵。林聲和金正強招架不住,被人家追得無處容身。

二人想來想去沒有對策,就打起了大宋走私商船的主意。眼下高麗王奉北元命令,不准南方商船入港。但商人們總是能找到辦法「走私」,地方高麗官員們也因為對中國貨的需求,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高麗水師雖然經常在海上巡邏攔截,但他們的船速慢,根本追不上海商的走私船。

林聲與金正強等人和手下核計後,認為對付高麗水師,非走私商船或方家用的那種布帆大海船不可。他們聽說這種船在福建可造,就湊了一批高麗「最好的刀」,前來買船。到達福州後,又被福州的繁華所吸引,於是就動起了歪心思。

金正強很多年前聽人說過,大宋對外來使節賞賜豐厚。於是二人決定冒充高麗使節,若能憑著蒙古人的威風,騙大宋送一艘新式帆船,則此行大賺。如果騙不到,則以朝貢交易為名,爭取讓大宋「回賜」一艘新船。

二人主意打得倒是好,誰料到文天祥似乎對高麗人成見甚深。沒等林聲把第一招「狐假虎威」表演完,就命人直接將他們打了出來。

「好在丞相不喜歡高麗人,如果換了陳丞相,說不定真讓你們給騙了!」聽完高麗冒牌使者的話,杜規心中暗叫一聲好險。中華上國向來對外大方,陳宜中出使安南,把屬國變成了兄弟,還倒貼進兩船珍寶。如果讓他看了高麗騙子的表演,倒貼十艘大船的交易都可能達成。

「高麗與中華向來一衣帶水,唇齒相依。我等名義上在為高麗復國,實際上卻是幫助大宋保衛疆土。望…….」林聲看看杜規的臉色,嘴巴又開始不著邊地瞎忽悠。

「停,停,別一衣帶水。離得近不假,可每次都是你們占便宜我們吃虧。看我們這沒便宜可占了你們就幫別人動手。跟蒙古人這檔子事情咱暫且不說,當年大宋和金國對陣的時候,你們怎么沒念一衣帶水的交情?」杜規的心里可沒有大國風范,開口就把林聲的話噎回了肚子內。(請大家到17k支持酒徒)

「那,那不是迫,迫不得以么?」林聲被噎得喉嚨里「咯」的一聲,差點沒背過氣去。他在高麗時,聽老一輩人說大宋官員都是彬彬禮,對外人客氣有加。怎么輪到他這,就全變了樣子?

「行,您別迫不得以保衛大宋了,您先保衛一下自己就好。這些刀具,你到路邊擺個地攤去兒賣,我給你免稅。賣完了趕緊回國,繼續抗元也好,投降也罷。都是你們自己國內的事情,與大宋無關。但要是以次沖好,招搖撞騙,嘿嘿……」杜規小眼睛一眯,笑容說不出有多陰險。

「杜大人,杜大人,您不能這樣啊。咱們可給你帶來了重要消息啊!」林聲哭喪著臉哀求,表情仿佛被人偷光了回家的盤纏般晦氣。

「什么情報?你什么時候給我情報了!」杜規故做糊塗地問。

「高麗偽王打造水師啊,在合蒲等沿海大港,從中原抓來的工匠集結了兩萬多,把周圍的山都伐禿了。大人啊,您怎么翻臉就不認帳呢?」林聲無可奈何地哭叫道。

「他造戰艦剿滅你們,關我大宋何事?」杜規繼續裝傻,就是不肯許給兩個高麗騙子半分好處。

「咱們一千多人,哪值得那么多船來打。造那么多船,還不是來伐宋的?」金正強受不了杜規的「狡詐」,大聲抗議道。

「啊,原來你們才一千多人啊。不是一直在保衛大宋么?」杜規做恍然大悟狀,抓住剛才對方吹噓時留下的話柄不松手。

兩個高麗騙子面面相覷,知道這回碰到了硬對手。無論撒潑耍賴或是搖尾乞憐的招數都不見效果,把心一橫,跪倒在杜規面前,頻頻叩首。

「如果大人能以大宋水師相助,我們兄弟願充當向導,將偽王戰艦盡殲滅於港!」

「起來,起來,這對外作戰的事情,不歸本官管轄范疇。況且了,兩位高麗兄弟,我大宋為你們出兵,也不能白去啊。你們也曾說過,蒙古人作戰凶猛……」杜規伸手相攙,嘴巴上卻毫不留情地繼續「敲打」。(請大家到17k支持酒徒)

「若大宋能仗義援手,我高麗願意生生世世,永為藩屬!沿海二十島弟兄,皆歸大宋駕馭。」林聲知道今天不付出大代價,從杜規這里得不到任何好處,舉掌立誓,「如違此誓,我林家列祖列宗在天之靈不得安生!」

「別發誓,別發誓。這念頭,很多人發誓轉眼就忘!」杜規笑嘻嘻地嘲諷道。他也不想逼得二人過甚,如今大都督府立足未穩,有一伙這樣的外援,雖然力量薄弱,卻聊勝於無。打仗不用指望,至少今後高麗那邊的消息有了著落。

想到這,他收起笑容,鄭重地說道:「蒙古人凶殘,以天下百姓為奴。動輒滅人國家,屠人城市。凡世間有血性者,皆不欲從之。二位既然有心抵抗,我大宋看在同仇敵愾的份上,也不會坐視不理。只是倉猝之間出兵,一無糧草軍需,二需要皇上應允。所以能否出兵相助,出多少兵,怎么個打法,杜某也不敢輕易允諾。二位且在驛館小住,待某將此事稟告丞相之後,再給你二人答復!」

「多謝大人!大宋之恩,高麗百姓永世不忘!」林聲和金正強喜出望外,再次拜謝於地。

「罷了,只要將來你高麗人別忘了今日之事即可!」杜規擺擺手,說道。他才不相信什么永世不忘的話,在杜規眼中,國家與國家之間的關系,就像商號與商號。只有利益,沒有交情。利益相同時,則可聯手。利益相左時,立刻翻臉。與其圖對方日後補報,不如簽個合同,把本錢和利息寫清楚穩妥。

「子矩能如此想,難能可貴!」傍晚,大都督府,文天祥聽了杜規的匯報,頷首贊道。

「屬下,屬下只是想那些高麗人雖然奸詐,卻並非無可用之處。作為盟友,他們的確不夠資格。但是作為前鋒,卻是可用之棋。只是咱不能白白替他出頭,至少要讓他付出點代價。否則一旦成了習慣,將來反而會尾大不掉!」杜規被文天祥誇得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說道。

聞此言,曾寰、陳龍復、劉子俊等人心中暗叫一聲慚愧。眾人先前光顧著為高麗騙子大言不慚舉止而惱怒,卻沒想到對方的真實身份。待聽杜規說完兩個騙子的真實身份後,又光顧著氣惱和擔憂,沒想到如何利用這兩個有利棋子。而杜規的學問、名聲都不及大伙,對外見識,卻遠遠超過了自己這些飽讀聖賢之書者。(請大家到17k支持酒徒)

「水師去高麗一趟,勢在必行。派誰去,打到什么程度,我會叫參謀作個規劃。子矩擅長與外人打交道,就負責和這些高麗人簽個合約,幫他們做的事情,都有代價。即便眼下還不起,將來有機會也得還上!」文天祥點頭,認同了杜規的建議。

據文忠的記憶,北元曾經兩度自高麗出兵,征伐日本。在自己的這個時空分支,第一次已經發生過了,以失敗告終。第二次征日,日期好像就是今年。

但究竟北元在高麗國打造的船只,是為了伐日,還是為了攻宋,文天祥不敢確認。自己這個時空,隨著破虜軍的逐漸壯大,已經與文忠那個時空越離越遠。那個時空的很多歷史,已經不能再借鑒。(請大家到17k支持酒徒)

「苗春他們上次火燒登州,已經燒了北元戰艦二百多艘。這次北元又在高麗也大舉造船,恐怕就是沖著咱們來的!」陳龍復見文天祥陷入沉思狀,低聲在一邊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