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 六(1 / 2)

指南錄 酒徒 2794 字 2023-02-28

風暴(六)

作戰參謀室內,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文天祥。

如果文天祥為了不與守舊力量沖突,為了給大都督府塑造一個忠義的光輝形象就讓陳吊眼和他麾下那七千弟兄們去送死,所有破虜軍將士都會感到心寒。可如果文天祥因為北伐遇到危險就把陳部撤回江南來,全天下的英雄都會感到齒冷。

「命令北伐先遣旅向東移動,沿著海邊的鹽城、楚州向北,進入山東東路,如果元軍依舊采用封鎖戰術的話,就沿海岸邊繼續向北,一直殺到海州(連雲港對岸)!讓黃水洋商團的張宣弟兄們沿海接應,那是他們的老巢,地形他們最熟悉。」文天祥看了看地圖,沉聲命令。(酒徒注:宋代鹽城、海州、日照都在海邊。連雲港還是孤島)

聞此言。眾人皆松了一口氣。這也許是一個最妥善的解決辦法,大都督府沒有更多的兵力派到兩淮去支援陳部,但如果陳部總是沿海岸行動,大都督府憑借水師優勢,在沿海任意尋找登陸點將陳部接回來卻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

必須保證陳吊眼的補給線,否則,北伐先遣旅就會重蹈文忠記憶里那個太平軍悍將林鳳祥的覆轍。文天祥知道自己在戰略和戰術層面都與伯顏不在一個檔次上,但憑借跟隨文忠記憶而來的數百年記憶,他想到了一個既能讓陳吊眼安全返回,亦能讓北元君臣手忙腳亂的辦法。

「命令杜滸放棄對雷州口一帶江面的封鎖,水師全部東撤,在建康補給後迅速北上,直撲登州。把東海島(連雲港)拿下來,在那里接應陳吊眼將軍。如有可能,二人合兵一處,進攻登州、寧海!」文天祥俯身在地圖上,繼續命令。

參謀們將代表破虜軍的紅旗順著文天祥的命令插向登州,眾人的眼前頓時一亮。登州和寧海處於山東東路的角上,三面靠海,只要守住東北一面,元軍就無法奪回。更關鍵一點是,登州俯覽渤海灣,距離遼東的復州和大都附近的直沽口都不遠。如果破虜軍如期完成這個戰略動作,忽必烈和真金父子兩個的安全就都要受到威脅。縱使不能逼得伯顏北退,也能讓忽必烈重奪登州之前,不敢傾力南下!

「只是陳吊眼將軍兵力太少!」有參謀小聲提醒。

「山東的紅襖軍殘部一直在四處游走,無固定之所安身。末將建議讓陳將軍將打下來的地盤和繳獲的兵器交給紅襖軍一部分…….」參謀長曾寰大聲補充。

「可以,你立刻招手安排!」文天祥興奮地答應。

如果把山東和紅襖軍和太行山內的八字軍武裝起來,就等於給北元心窩里捅上了一刀。太行山綿延數百里,從山東東西兩路、河東南北兩路(今河南、山西)一直通到河北東西兩路。北元已經失去了兩浙這個重要的糧食產地,如果再亂了太行山附近六州,恐怕明年忽必烈的百萬大軍就得靠喝西北風過活。

「韃子想放咱們的血,咱們捅它兩刀,看誰的血先放干凈!」參謀宋清濁笑著點評。作戰參謀室的氣氛立刻輕松起來,幾個年青的參謀人員笑呵呵地推演起陳吊眼部沿海北上可能遇到的風險和解決辦法,越推覺得後面的道路越寬闊。

「我認為,伯顏更多想得是與咱們伺機決戰,而不是拼消耗。他是大元丞相,眼界比普通蒙古將領要高很多。」參謀曾寰沉思了一會兒,補充道。

「如今我大宋國力日漸恢復,北元國力日漸衰退。互相拼消耗的話,時間越長,對我大宋越有利。他采用破壞戰術之能破壞江南西路,而我大宋目前財賦重地不在江西。況且丞相這招黑虎掏心戰術一使,北方大亂,伯顏即便最初目標不是決戰,也不得不與我等一戰定輸贏了。」

「所以,陳吊眼將軍的攻勢只能算作奇招,真正決戰場所還是在江南西路,具體的說,在吉、贛二州!」曾寰用筆在江南西路腹地虛畫了一個圈子,把吉州、太和、興國、贛州等地包了進去。「從地圖上看,這一帶幾乎是整個江南的心臟。駐扎一支大軍在此,東、西、南三個方向都可發動攻擊……..」

氣氛再度凝重,當大伙把目光從外圍收回,放在主戰場上時,不得不承認,無論陳吊眼在山東打得多熱鬧,第一師面對伯顏麾下近二十萬大軍的壓力絲毫未減。這是目前大元和大宋的國力差別的真實寫照,大宋在不同的戰場上取得一個接一個的勝利,都不足威脅到北元生存安全。而北元只要取得一場大勝,就足以讓大宋萬劫不復。

「如果我是伯顏,會盡力把戰場放在吉州。贛州距離福建、廣南東西兩路太近,咱們的援軍隨時可以接應。而放在吉州,甚至在向北偏一些,雙方的補給線幾乎就一樣長!」參謀宋清濁又自告奮勇地扮演起了反面角色,推算著伯顏的最佳出兵路線。

幾個參謀嘗試著推演了一下,大體認可了他的判斷。判斷伯顏的戰略目的不難,目前最困難的是判斷伯顏發起進攻的時間,以破虜軍目前的實力和戰斗能力,根本沒有主動向鄂州進攻的可能。伯顏只要一天按兵不動,十幾萬蒙古軍就一天像利劍般懸在大伙的頭頂上。

「伯顏在等待機會,等咱們的破綻。也許是用兵上的,也許是其他方面!」文天祥再次看了看宋清濁和曾寰等人的推算結果,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陳龍復、劉子俊等人相視苦笑。他們難得意見能統一到一起。在他們眼里,大都督府目前的疏漏太多了,前一階段快速擴張的惡果已經開始顯現。軍隊編制混亂、士兵訓練程度下降、物資供應不足,小皇帝在身後不安分,無論從哪一塊下手,敵人都能捅出一個大窟窿來。(請到17k支持酒徒,支持正版指南錄)

「大元的疏漏恐怕不比咱們小,既然伯顏想尋找機會么,咱們就先想辦法捅他,讓他等不及時機成熟,就不得不搶先動手!」就在眾人覺得為難的時候,杜規眯縫著小眼睛,走到了眾人面前。

軍務方面,本來他不該插手。但這種戰前會議,負責補給供應的戶部卻有列席的資格。聽了杜規的話,眾人都是一愣,參謀長曾寰想了想,率先問道:「杜大人有什么辦法不妨直說,大伙一同參考,說不定能找出一個破敵之策來!」

「打仗的事情呢,咱不懂。但這好比做買賣,他成心漫天要價,咱也得著地還錢是不是。既然諸位大人認為,伯顏打得如意算盤是找尋咱們的破綻。咱們就先給他來一家伙,讓他的自顧不暇。所以呢,我的辦法就是,讓忽必烈的朝廷先亂起來,伯顏的屁股著了火,心里肯定也跟著犯迷糊了!」杜規笑呵呵的說道。他天生一幅笑模樣,喜悅中透著鎮定,仿佛舉手之間就可以退去幾十萬大軍般。

大伙都被他繞糊塗了,與大宋相比,北元的最大的優勢在於他們有一個大局觀極強,殘暴但英明雄武的領軍人物,忽必烈。而大宋方面,皇室從開始到現在一直在不遺余力地拖大伙後腿。如果杜規真的能讓忽必烈在關鍵時刻犯下錯誤,那么,無論伯顏如何出奇招,雙方在沙場之外,都算戰了個平手。

「子矩,把你的辦法說來聽聽!」文天祥以鼓勵的口吻問道。

「其實也簡單,咱們手里不是有很多交鈔么,把幾千萬貫用各種辦法在大都附近散發出去。然後讓忽必烈知道盧世榮一直在貪污他的錢,我想,忽必烈再英明,也受不了交鈔如紙的窘迫!」杜規慢吞吞地,說出了一個妙計。

在破虜軍起家之初,為了獲得物資給養曾偽造了很多大元交鈔。後來因交鈔的過分貶值,南方民間拒絕接受,所以慢慢減少了其使用范圍。如今在北方,特別是大都附近,忽必烈朝廷依然用強力維持著交鈔的通行。但其面值已經貶了三十余倍,為了維持北方朝廷的開支,掌管戶部盧世榮等人甚至印發了百貫、五百貫面值的巨鈔來掠奪民間財富。

如果此刻突然有幾千萬計算的交鈔出現在大都附近百姓手中,即便不懂得度支之術,眾參謀也知道北元朝廷立刻要陷入交鈔如紙的尷尬境地。忽必烈君臣沒了錢花,自然會責怪掌管戶部的盧世榮,而盧世榮是漢臣葉李親自推薦接替阿合馬的「能員」,很多蒙古系和色目系大臣,包括太子真金等人都看他不順眼。屆時,只要有人把盧世榮貪污的證據送到幾個以「清廉著稱」的蒙古大臣手里,漢系、蒙古系和色目系諸臣肯定又會借機開始新一輪傾軋。

「立刻把封存的所有交鈔交給鹽幫運到北方。通知科學院,抓緊時間再造一批,面值以一貫、兩貫為主。子敬,你通知北方情報統領,圍繞這個計劃展開行動!」文天祥果斷地命令道。

攻城掠地是元軍所長,但經濟世務,卻是大都督府的強項。戰爭的勝負未必只取決與疆場,既然伯顏有心尋大都督府的破綻,大都督府何必不先北元君臣手忙腳亂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