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困愛(1 / 2)

四叔 月上無風 2679 字 2023-02-28

一根頂梁柱在劇烈的搖晃震顫中折斷,上面撐著的橫梁一端也帶著支木瓦礫墜落下來,斜斜掃倒了一張書架,將其上半部分打了下來,直接砸穿沉香閣書架間隔開一二層樓的圓形地板,連帶著整片的木板、碎瓦、二層的賬簿一起砸向了已經快逃至門口的翟羽他們。

翟琛在電光火石間轉身將翟羽撲倒在地,用身體擋住了所有沒頭沒腦砸下來的重物……

沒多久,地動便停了。除了偶爾還有一些細碎的東西「轟隆」落地的聲音,翟羽的耳朵里便只余翟琛稍顯粗重的呼吸聲;她前後左右都被依舊靠牆而立的書架、掉下來的賬簿、斷裂的支木、細碎的瓦片粉屑給堵得死死的,她的世界只余翟琛用手肘和膝蓋給她支起的這方小的不能再小的天地;而她睜開眼,除了若有若無從雜亂縫隙里投進來的光線外,她的視野里,只有翟琛的眼睛,亮的逼人……

然後她看到他清俊的眉毛皺了皺,深邃眼仁里的幽黑圈成一個無奈的漩,聲音很啞,又很慢地問:「你怎么又哭了?」

翟羽本能地張口,卻爆出一個哭音,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早已經淚流滿面……

「四叔……沉……不沉?」翟羽看著那直接壓在他背上的木板,只覺從眼底到心口都被狠狠地刺痛。

「還好。」翟琛微微揚起唇,這兩個字說的很輕松。

「假話……」翟羽死死咬住下嘴唇,揭穿了他的逞強。

怎么可能不沉?那么厚的一大片楠木,上面還不知壓了些什么東西……而他還得用手肘和膝蓋頂在地上,為她撐出足夠的空間自如呼吸,讓她連腳都沒受分毫壓迫……何況剛剛所有東西直接砸在他身上,他定是受了傷的……

她能聽出他的聲音都在微微顫抖,他還逞什么強?裝什么淡然和無所謂?

翟羽在翟琛的沉默中,越發心如刀割,可想了又想,她除了問這樣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還能做什么?除了胸口狠狠抽搐般的疼,她又如何可能分擔他所受的痛苦之分毫?

而之前她都做了什么?地動發生前她都做了些什么?對他像個瘋子般大吵大鬧?不顧定是提前感知到地動的他的勸說,還以為他要來搶什么狗屁賬簿,說他無恥……

雖不是第一次自我嫌惡,這次卻是自有生以來最深重的一次,讓她恨不得立即一掌拍死自己……

「為什么救我?」翟羽努力控制住不由自主發出的抽泣,哽咽著問(hp)鉑金貴族的教授大人。

既然他原本待她這般冷漠無情,既然她又這么蠻橫無禮,罔顧他的好意,那還為什么要救她?讓她死了算了……

翟琛的眉間又蹙了蹙,沉吟了會兒才又緩緩說:「我沒有想著要救你。」

「你又說謊!」翟羽再一次憤憤地給他下了斷言。

說不想要救她,那為什么還救?當時離門口已經不遠,以他的武功,只要松開她,應該能安然無恙地恰好避開,可他卻偏偏是回轉身來將她抱住,護在身下……

翟琛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她。那眼睛明且深,帶著些掙扎與嘆息,卻是翟羽幾乎沒見過的溫柔。可那溫柔與包容太過深刻,反而像把剔骨利刃,一刀刀剜在翟羽身上,如受凌遲之刑,痛的她渾身顫抖……

他為什么會有這樣的眼神?

而自己又為什么會為這樣的眼神而疼的剜心剔骨也不過如此?

在驛站的那天,翟珏離開她房間之後,她疲憊地閉上眼卻沒有睡著。這接連幾日也是反反復復的徹夜難眠,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在她腦海里過了一遍又一遍,她卻依舊真真切切地不明白,為什么她和他會變成這般模樣?為什么那天瀕死的時候,她會覺得,自己竟是想讓他快樂的……

或許翟珏說的對,她的確是賤,才會這么多年對他惟命是從,才將他說的每一句話都當做真理去服從。可翟珏不知道她也恨,她也怨,她也在反抗他的無情……而她也不敢說,她為何會這般恨他……

而翟琛也說的對,她就是不長記性。不是早就意識到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只把自己當成棋子,視為草芥么?為什么還是一次次去沖撞去抗爭?像個瘋子一樣,飛蛾撲火,換得一身是傷,卻稍一恢復力氣,就要朝著那灼人的火焰再次奮不顧身地撲去……

她不怕死么?

不,她怕。

怕的要命……

她身上背那么多責任,她想達成的目的一樣也沒達成,她還從沒嘗過自由的滋味,如何不怕死?

可為什么死在他手上,她卻有種「完滿」的感覺?仿佛她的生命是因為他當初勸太子的一句話才得以開始,也自該由他親手結束。

而她,在死前,唯一遺憾的竟然是沒有讓寂寞清冷的他快樂……為什么?

這些天以來,每次想到這里,翟羽就會用匕首狠狠地在自己手臂上劃上一道,只有看著鮮血涌出的一刻,她心底那憋悶鼓噪的情緒,才能得以片刻的緩解與釋放……而那痛,才會讓她覺得,原來她還是活著的,還是正常的……

可此時,他卻突然救了她,用這種有些悲哀的眼神一瞬不眨地看著她,仿佛為他親手在她身上所種的蠱下了引子,讓自他強占她那夜後,便在她心底變得更加復雜難懂的情緒,再度狂烈地叫囂翻涌……

那個字作為答案漸漸沖破一片迷蒙,越發清晰——

她竟然是「愛」他的媳婦兒很暴力全文閱讀。

當初第一次想到這個字的時候,她一個人縮在驛站大床的角落里狼狽地又哭又笑,找到匕首狠狠地給了自己第一刀……

不應該,不可能,怎么會?

他變態,對她做出這樣難以寬恕的事;難道她也變態,居然一直「愛」著他?

她還清楚記得那天冷汗浸透衣衫緊緊貼在身上的感覺,現在,身上又重新被汗水浸透,卻反使得她的心一片平靜……

她接受了,承認了,她愛他……

不是對巍峨高山的仰望,不是對無情流水的悵惘,只是很卑微很卑微,盼望能得到他一絲半點回應的愛……

可惜她到此時此刻才意識到……

可惜她不知道還有沒有明天來縱容她繼續執著地向他追逐……

可惜她才得到他的溫柔,才盼到他可能的回應,才印證自己在他心中的重量,他們或許就要一同死在這里了……

她此時才看透了庄家這一切從最開始就是一個局,或許就是想要他們死,因而不會有人來救他們。憑著翟琛的武功底子,現在才能勉強暫時撐住。

可又能撐得了多久?他畢竟是個人,氣力總有盡時,而且他還受了傷……

翟羽准備讓他干脆放松下來,不用再繼續這樣備受煎熬……但在此之前,她還有事要問他……

方才不說為什么要救她是嗎?那那一晚呢……

「那晚是為什么?」翟羽在一切發生時本能放在胸口護著的手,舒展開來,順著翟琛的胸膛一點點上移至他的脖子。這個動作她做的柔情又眷戀。隨後她才對上翟琛的眼睛,目光認真、執著又小心翼翼。

翟琛俯視著翟羽,這距離太近,近到讓他能看清她清澈無邪的雙眼里映出的自己,讓他……有些害怕……而此時她微微咬著下唇內側,淚痕干涸在她的臉上,脆弱與堅強奇異地在這張秀氣的小臉上融合,綻放出奪目的光彩……越看越貪婪,越看越苦痛,似乎有很多東西迫不及待地想突破封印,從積滿塵土的地方鑽出來,可他依舊只是安靜看著她,沒有回話。

見他沒有反應,翟羽有些顫栗,再用力咬了咬下唇,緩緩眨了眨眼,又問:「那一晚,還有你偶爾對我的縱容,是因為……我很像母妃?」

翟琛瞳仁里的烏黑一下子收縮,呼吸也在同一瞬有了微不可查的錯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