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死地(1 / 2)

四叔 月上無風 2457 字 2023-02-28

翟羽如置身於雲霧繚繞的仙境,只覺渾身輕飄飄的,沒有痛苦,不用憂慮,只用毫無知覺地呆在這個白茫茫的世界,什么也不用再想,只因知道,一想,便會有種沉重的力量,將她拖向那個她想逃避的皇宮,那個她不想面對的將她遺棄的世界……

以及,那個她寧願再也不見的人。

可明明是個虛妄漂浮一無所知的世界,卻偏偏時時都能感覺有苦澀的味道在唇齒間蔓延,有個人逼得她不得不吞咽下這苦葯,有人將她抱在懷里不准她吐掉,有人不斷在她耳邊說話,一字一句的,是她熟悉入骨子里的清冷聲音,卻又帶著陌生的深刻情緒:

「翟羽,不管你對你母妃發過什么誓,此生我絕不放過你。」

發過什么誓?

翟羽用遲鈍的腦子慢吞吞回想,哦,她曾發誓不再愛他……

在母妃去世的過度傷痛里,她常常提不起精力來追尋一個為什么——為什么在她以為確定了他對自己的情意後,卻偏偏告知她,他竟和別人訂下了婚約?而又為什么母妃讓她別愛他,又告訴她,當年齊家滅門竟然可能是他所為?

從不懂愛,不敢愛,到現在是不能愛……

讓她如何想醒來?

不如讓她離開,再不用置身於權勢傾軋、波譎雲詭的朝政;再不害怕自己身份哪天被人發現後的滅頂之災;再不去糾結他對自己究竟是什么情感?他有沒有利用自己?他會不會為了權勢娶別人?他是否曾經直接或間接滅了齊家滿門?害的她生父母別離,從而有了今天的一切悲劇……

她不在乎答案了,自從知道秦丹當初並非為她堅持偷生,自從知道她愛他或許注定是無果的傷,她便什么也不在乎了……

可他卻不依不饒,不停折騰她去喝那些葯不說,還要近乎惡狠狠地湊近她耳朵,說那些她不願意聽的話,擾她想要安靜離去的夢——

「翟羽,你認為你母妃當初不是為你活下來的,所以你就覺得你沒了生存的意義?

你為何不想想那是你母妃怕你太過難過,所以才想讓你借怨她減輕你的悲痛?

這十多年來,你母妃為你吃了多少苦,她有多想讓你當個普通女孩,你難道沒看到?她如果只是想留條命,當初也同樣可以不要你的,何必為了消除所有人對你血統的懷疑用葯提前兩月生產,從而耗盡體力?這一切的付出,你難道要全部抹殺與辜負?何況你與我說的同生共死呢?翟羽,你怎地總讓我失望……」

「是……」翟羽於昏沉中不自覺想攥緊手,「你說的都有道理,可我要如何面對你?」

又安靜了不知多久,只迷糊覺得靠在他懷里喝了次葯湯,他的聲音便又響了起來——

「翟羽,為什么還不醒?原來你真的想死么?你認為死可以逃避什么?你想要那件事的答案么?其實你心里認定了當年是我害了齊家對不對?」

「呵,很好,你知道我,做過的事從不會不認——對,的確是我媳婦兒很暴力最新章節。你想問我為什么么?因為我恨齊鳴福,你的爺爺!他當年竟然迷戀白後那個惡毒女人,就連白後借他時常進宮,找機會誣賴他和我生母偷情他也不反抗。白後這便找到借口毒死了我生母,而太子對你母妃的心思不只我一個人能看出來,自有心腹佞臣遞點子栽害齊家。我知道太子必定不許,於是我瞞著他,代他允了。更可笑的是,連父皇也想借抄了齊家,逐漸斷了白家的左膀右臂,如何會徹查?齊家就此被滅了滿門。」

「不過這還不夠呢。我知道齊丹青自齊家浩劫里活了下來,便找到了攪亂這一池春水的方法,十六年前,是我給太子出主意帶你母妃去的京北行宮,而不用放出風聲,齊丹青竟然也自己跟去了,之後他帶走秦丹,兩人私定終身再有了你也便順理成章。我再帶著太子打上太平山,搶回你母妃,齊丹青因為愧對太子而跳崖,我救了他,以此來鼓舞你母妃生下你,再拖著她這般過了這些年。這期間我不過答應了她兩件事,一是好好照顧齊丹青,二是找到機會便替你恢復女兒身,她竟然也都信了。」

「我知道你肯定又想問我不是喜歡她么?不錯,我算是喜歡她,當年我生母去世,是當時時常進宮陪長公主習琴練舞的她給了我許多溫暖,甚至也是她勸得長公主去說服父皇追封了我生母一個嬪的封號。我該感恩戴德她的善良,可誰讓她喜歡上的是齊鳴福的兒子?而你看,我毀了她的幸福,最後她卻反而要依賴我,我也還了她許多年的照顧,這不是很好么?更何況,她把你帶到了這世上……讓我利用,被我騙,還傻傻的……」

「你當我那天地動時是真想救你么?其實是因為我也怕我獨自逃出來會被父皇遷怒,所以裝得以命相護,置之死地而後生罷了,你想到哪里去了?後面居然一副感動的樣子,說和我同生共死……翟羽,你的命是我掌控的,我說過,從始至終,你不過是一粒棋子罷了。現在你母妃去世,太子肯定是毀了,等我娶了庄楠,局勢已經歸我掌控,你的利用價值已盡,的確該死了,可我對你還沒盡興,我怎么舍得讓你那么輕易去死?」

翟羽的心像是被活活撕成了好幾個碎片,疼的她顫抖起來,眼前的霧氣逐漸消失,她清晰明白的感覺到自己正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身上搭著錦被,可以往慣聞的熏香此時完全換為了刺鼻的葯味……

「怎樣?怨么?那就醒過來殺了我!」

這句話在耳邊響起時充滿了挑釁,翟羽心底的冷笑還沒結束,唇上卻被壓住,下一念間,濃苦的葯汁被強行哺入。她抗拒地搖頭,卻被一只手捏住了下巴……原來這就是他喂自己葯的方法?

為這葯汁一激,原本還有些暈沉的翟羽徹底醒了過來。心里帶著莫大的嘲諷之意,她向外微微伸出舌頭,將壓在她唇上的薄唇輕輕舔了下。只覺那唇突一顫抖,帶著俯身而下喂葯與她的它的主人一同僵住。可而後那唇卻無止盡地傾軋下來,沒有葯汁,苦澀的味道卻絲毫沒有減輕。

既試探又急切,既冰涼又火熱……翟羽仿佛掙扎,仿佛無法抗拒,一只手蜷緊身下床單,一只手卻向著一旁延伸,唇齒間仿佛不滿與抗議的嚶嚶作響,任得身上罩著的人丟開葯碗,於「哐當」的瓷碎聲里將她越箍越緊。

終於,他唇齒松開,微喘著稍稍支起上身,凝著面色有了絲紅潤的她須臾,輕輕的慨嘆:「你醒了……」

而就在此時,一抹寒光劃過翟琛眼際,他本能可以避開,卻不知為何身形如瞬間被石化般,眼睜睜看著那匕首刺入了自己右前胸……而這些日子以來他朝思夜想、魂牽夢縈的那雙眼睛,終於償了他心願地睜了開來,其中烏黑一如往昔,卻是寒光凜冽萬事如易。

她喘著氣,用粗噶的嗓音,一字一句的說出了三個字:「我、恨、你。」

雖然說的很慢,這三個字卻說的並不咬牙切齒,也沒有激動,倒像是老僧念經般的漠然與沒有生氣……

或許因為翟羽昏迷太久失力,這一匕首雖然用盡了她全身力氣,卻扎的並不深,於生命定是無礙。但血,還是無可避免地圍繞著還插在翟琛胸前的匕首,滲出他青色的前襟,在上面迅疾蔓延開來。像雨後開在爬滿青苔的山壁上的暗紅岩花。

可即使這般,她和他,竟然都維持著原本的神態與動作,仿佛這一刀並沒有扎中誰……直到翟琛看著她冷漠的面容,先輕輕的笑出了聲來……

「你果然是都聽見了的。」翟琛雖然笑了,語氣卻依舊平平的,然後不待翟羽做何反應,他便用撐在她左耳邊的右手去蓋住了她的眼簾……

翟羽不耐的「嗤」了一聲,可想嘲諷的話卻又被唇上落上的重量給封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