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再別(1 / 2)

四叔 月上無風 2606 字 2023-02-28

「嗯?」翟羽從沉思中抽身,愣了愣,明顯訝然。

「是名副將,姓屈,他說有要事要稟報殿下。還說殿下應該認識他,見了就能想起來……」小滿垂首,聲音越來越弱。

翟羽蹙眉,看了她良久:「是你……朋友?」

「在軍中說過幾次話,」小滿顫了一下,抬起視線,快速地瞄了翟羽一眼,又低下,再屈膝跪了下去,「請殿下原諒。」

「你起來,」翟羽神色微涼,卻沒叱責小滿太多,「給我穿好衣服,便讓他進來吧萬丈紅塵湮沒誰最新章節。」

小滿應了,替翟羽收拾好,便轉身出去,不一會兒帶進來一名身材高大的將士,進賬後,他將頭盔取下,跪地行禮:「屬下屈武給長孫殿下請安。」

「起身。」翟羽用心去打量此人,努力搜尋著腦海中的記憶,模模糊糊的熟悉感在屈武抬起頭時終於清晰。一時竟不受控制「呀」了一聲,怔愣愣看著他,「是你……居然是你?你還活著!天啊!太好了!」

「是,奴才活著。」那叫屈武的將士先是為翟羽居然這般驚訝而木然,隨後反應過來,唇邊竟帶出點笑意,「沒料到殿下記得奴才便罷了,還似是為奴才還留著這條命而欣喜不已。」

「不不不,當初是我對不起你們!唉!是我的錯!」翟羽一拍自己腦門,「我以為你們定是難活,竟也沒關心你們……對不住。」

突然出現在翟羽面前這人,竟然是當初護送翟羽祭天歸來,卻又在長風寨為救顧清澄被劫的幾名護衛中的一人,而且是那名處事淡定機敏,給翟羽留下極深印象的護衛。翟羽明面上被夏風祭了潭,心想縱是這些護衛不被長風寨人一並殺了出氣,也會在後來被殺掉滅口,抹去皇長孫曾經被長風寨人捉住這一不堪過往,畢竟除了有限的幾個人,無人知道翟羽還在祭天途中有此遭遇。

因而此時翟羽見到屈武,是又驚又喜,接連問著:「你還活著,而且看樣子在軍中混得也不錯,真好!你跟著哪位將軍的?當初其他人呢?也還活著么?」

屈武聽她這一連串問題,臉色竟是有些不自在的黯然,略略低下頭去,「奴才或許會讓殿下失望了……奴才跟著琰王爺的,在當初跟著皇長孫時,奴才便是顧將軍和顧小姐身邊的人,也因此當時……才敢讓殿下犯險相救小姐的。當初殿下被祭潭之後沒多久,我們竟莫名被偷偷釋放,放我們的人自稱是朝廷藏在長風寨的暗人,勸我們緊守口風,各自悄然隱居過活。大家見到殿下被祭潭,自是再不敢回京去,即使後來打聽到殿下您安然無事,也怕會因護衛不力受罰,因此大家便如那人所言作鳥獸散了……」

「而你,因為是顧家的人,便悄然潛回顧家,後來改換身份被派到軍中,也就跟了娶了顧小姐的六叔。」翟羽聽到這里,臉色也暗了下去,將屈武的話沉沉接過。

屈武點頭:「是,奴才有愧於殿下,理應以死謝罪。」

翟羽微微一笑,取過方才置於小幾上的碗筷,夾了筷半涼的蔬菜,細細嚼完後咽下,方看著低垂著頭的屈武,慢條斯理地說:「可你今天來找我,肯定不是來領死的吧?

「是,奴才今天來是受顧小姐所托有事轉告殿下,此事稟完,奴才任殿下處置。」屈武忽地單膝跪地,雙手抱拳,帶動身上鎧甲窸窣作響。

「罷了吧,當初我也沒想過要救你們,兩相扯平了。」翟羽搖了搖頭,又揀了一筷菜,和著還有谷子沒除盡的粗飯,刨著吃了,擱下碗,一面用小滿遞上的布帕擦了嘴,一面不自主蹙了蹙眉,「六嬸讓你來是有什么要說的?」

屈武在她吃飯過程中一直面色沉靜,無分毫不耐。可聽到她此刻相問,表情中卻有了猶疑,似在思考如何開口,停了停才沉聲稟告:「殿下,皇上在琰王爺臨行前單獨召見,以三萬精兵良將和充足糧需為誘,讓王爺務必在戰爭中尋機殺了琛王爺。殿下應該還不知就在大軍開拔前夕,太子殿下出行打獵,但□之馬在飛馳中,突然失蹄,太子殿下墜馬,當即昏迷,過後太醫搶治無用,夜里便薨逝了;而殿下您也恰逢其時地平白失蹤,不知所去,皇上此意……怕是在以皇位相誘,外加上王妃臨盆在即……殿下!殿下!?」

屈武稟著稟著,見翟羽一直無聲無息,便抬頭瞥了一眼,卻只見翟羽面色慘白,神情呆滯,眼睛愣愣地盯著帳內燭火,只有摁在幾上的手不受控制般顫抖著,方才表明她還是個活人。許久,她身子微微一晃,竟似是要從椅子上栽下來,被一邊的小滿匆忙扶住,急聲問她:「殿下!還好么?」

翟羽抬手,又搖了搖頭,示意小滿自己無恙不滅鬼仙全文閱讀。待小滿忐忑松手後退,她清了清嗓子,視線終於再度挪到屈武面上,諷然笑笑,「六嬸為什么要將此事告訴我?」

眼見顧家所謀求之事已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只消殺了翟琛……精兵良將,外加上翟琰的本事,打贏這場仗再班師回朝,朝中也再無人可與之相抗,皇位自是掌中之物,顧家也必定是榮寵加身,權傾朝野,風頭無倆。這般情況,顧清澄如何不明白,卻為何要告訴自己?她是還像以前那般以為自己和翟琛一心,也因為以往私情,想讓自己警醒翟琛呢?還是……知曉自己和翟琛已經鬧翻,而且翟琛是為了皇位,將自己綁至帳中,所以想讓自己和翟琰連同一心,殺掉翟琛呢?

「王妃說她希望殿下能平息他們之間的誤會。雖然她篤定咱們王爺不會真對琛王爺下殺手,卻怕琛王知曉此事後,反對咱們王爺心生猜忌,嫌隙加重,致使他人趁此機會,漁翁得利。王妃盼他二人能以和為重,齊心合力,早日平反歸京。」

「這……」雖然有所猜想,翟羽還是對這答案有些意外,「六叔的確是重情重義之人,也許是不會為了妻、子而下狠手殺親兄弟,但六嬸既然知道他們之間的誤會因我而起,就那么肯定我不會從中作梗而眼看著琛王去死?她難道就沒想過六叔最後可以榮登大寶?這怕是與顧老將軍的意願相背吧?」

「王妃料到殿下會有此問,只說她也知曉殿下為人,不會真忍心見他們自相殘殺。而她身懷六甲,只望為自己的孩子積福積德。何況……」「何況」二字匆匆出口後,屈武似是意識到不妥,有些不知如何將話說全,半張著嘴梗在那里,在燭光下面紅耳赤。

翟羽卻聽明白他未說完的話,在心里默默替他補充完整——何況她曾經那般喜歡過翟琛。

畢竟是女人,總有些割不斷的情緒,千絲萬縷,纏著繞著,攔著阻著,無法縱容自己為了分明是已攥了一半在手里的利益,而狠絕地置過往於死地。也不去追究自己到底是還是非不分地念著那人,還是念著那時無怨無悔、痴痴傻傻的自己。

反正總有理由和借口可以找的。

她此時揣度顧清澄的心思,竟分外感同身受起來。

沉吟片刻,淺淺一笑,翟羽說:「六嬸深明大義,畢竟不想見到他們兄弟同室操戈,被人利用,將來無論是誰剩下來都會後悔萬分……」眼見屈武埋下頭去,翟羽又想到今晚翟琰將翟琛叫去不知是為什么緊急軍情,一時又緊張起來,便問他:「你可知道方才六叔將琛王叫去是有什么急事?」

「奴才只知是叛軍又有了異動,王爺似是決心今夜連夜趕軍先搶入康城。得知此消息,奴才便想無論如何今晚必須要見到殿下。多的,就不知道了。」

翟羽皺了眉頭:「你起來吧,此事我知道了,會想法子從中調解的。」

「是!」屈武起身抱拳,「那奴才先退下了。」

眼見屈武轉身出帳,翟羽坐了會兒,也站起身,走出帳外,望著頭頂澄澈夜色和璀璨星空,背在身後的手指卻在緩緩揪緊。

敬帝……居然真的想要殺掉他……而且想用的「劍」,是他曾經最最親近的兄弟,是他在那宮里,唯一的敢於信任和溫暖維系。

他是否知道此事了呢?

她如果真的去對翟琰坦白,再幫著他倆盡除嫌隙,以他們之智,齊心協力打敗翟珏也應該不是問題。而到那時,敬帝也不可能貿貿然因為翟琰不殺翟琛而殺掉顧清澄泄憤,因為這等於逼著翟琰造反。只是不知道那時,敬帝會不會依舊因為心中的戒備和偏執,不肯將皇位給翟琛而給翟琰,而翟琛會甘心居於人下,將皇位相讓么?

又或者,他會送自己回宮,讓敬帝傳位給自己,再借此握住實權?也許這才是他還肯留自己性命的原因?

「呵埃提亞。」想到此,翟羽輕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罷了,不該想那么遠,只需要看眼前她是否要去給翟琰一個台階下,讓他們和好。

如若這樣,她是不是就真的完全放棄了從前的想法,是不是完全丟下了報復他的心思,是不是完全封死了自己的自由之路?畢竟等他和翟琰打了勝仗回京,她若想再脫離他的掌控,怕就難上加難、希望渺茫了。

「翟羽,你該怎么做呢?」翟羽怔怔望著空中閃爍的星子,茫茫然像在尋覓什么,低喃輕問,「娘……你又認為我該怎么做呢?你讓我不要愛他,你要我早點逃脫這些爭斗,可你又最最善良,若你還在,會勸我怎么抉擇呢?」

待到視線一片模糊,她匆匆低下頭,視線中卻猛然撞入前方營帳火把下那孑然獨立的高長身影。

他立在那里,靜靜地看著她,像是站了許久。久到仿佛從盤古開天辟地之時,他便一直在那處一般。火光寂寂地將影子在他身後的地面拖了老長,卻無法緩解他的孤單半分。

原本就糾結反復不甚平靜的心理再起波瀾,她幾乎是本能地邁步,想向他跑過去,可不過幾步,她便硬生生剎住。拳頭死死攢住,指甲嵌入掌心,火辣辣的疼。此時此刻,她雙腿如灌鉛,翟琛卻向著這邊走了過來,步若流星,只是經過她時完全不曾停留,直直掠過,掀開她背後幾步的帳簾進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