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家人(1 / 2)

四叔 月上無風 2866 字 2023-02-28

無星無月的一個晚上。

夜壓的很低,疾風陣陣,刮的城頭上軍旗颯颯,一場驟雨似就在眼前,入秋之後,倒還沒出現這樣的天氣。

軍帳密密麻麻支在城東空地上。此次為了打這場仗,已將康城所有百姓遷往天珠山往里,軍隊也借此征用了不少民居,而明天開始,所有人就要拔營入城,住進那些民居以方便可能日以繼夜地備戰和巡城,更能將此處空地留給將至的援軍駐扎。

翟羽的軍帳就在翟琰的軍帳旁邊,當翟琰頂著風掀開帳簾進去,風晃得里面燈火微閃,他喚了一聲「小羽毛」,一面繞過屏風,只見後面榻上,翟羽正靠在枕端,手里把玩著下午那把匕首。

「這匕首對你有很特殊的意義?」翟琰很自然地在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熱茶,「一下午縮在這里,晚上飯也不吃,該不會就一直在欣賞它?」

翟羽凝著那匕首微微笑了,鋒刃上反射的光芒耀在她清澈眼中,是別樣明媚的色彩。靜了靜後,她平平淡淡回答:「我曾經用這匕首刺了他一刀。」腰腹用力,她從榻上坐起來,將匕首插回綁在腰上的鞘內,又補充一句,「沒想到小滿居然為我帶來了。」

「哦?」翟琰揚眉,「以我所知,這匕首可是吹毫可斷的利器,你能刺中他卻沒能刺死他?」

「他武功那般厲害……何況我才從昏迷中醒來……」翟羽嘟嘟囔囔,表情很不自在,待得翟琰一聲輕笑,她才一掌拍在榻上,「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六叔你不地道!」待翟琰搖著頭朗聲大笑後,她神色卻又沉沉落寞下去,「其實當時我是真恨不得殺了他的……」

「好了,」翟琰手掌在她面前一揮,「上午我對你說了什么?過去的別再多想,你敢說如果這次四哥真有不測你不會後悔?」

翟羽沒有直接回答,只仿佛答非所問地說了一句,「只是那時我還說他若死了我也活不成了,其實也是句大大的實話公子留仙最新章節。」

「整天死啊死啊的,你不能說說活著該怎樣努力珍惜?」翟琰彈了下翟羽的額頭,「這般悲春傷秋的倒像個深閨怨婦。」

「呸!」

「咦,小孩兒,你這『呸』是哪里學的?上午你那聲激情洋溢的『呸』差點沒將我逗的笑出來。」

「我不告訴你。」翟羽一臉小人得志的神情。

翟琰無言,只能垂首喝完杯中茶。

而翟羽得意了片刻,便念起一事,「對了,應敵之策定好了么?萬一三天後援兵還沒到,我們該怎么對付翟珏,以多多保全,能再拖延幾日?」

「目前想法是用箭最為妥當,之前已備好了足夠箭支,夠擋住好幾撥進攻的。」

「那我們的儲糧充足么?」

「這也是足夠的,目前我們還余七八日的余糧。」

「唉,真夠吃緊的。希望援兵和糧草能盡早到來……」翟羽沉吟片刻,又突然賊兮兮地笑著說,「六叔,我覺得吧,光只有箭是不夠的,你想啊,要是他們盾牌夠堅硬,會浪費我們不少箭支,如果被他們收了去,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翟琰微笑著看向翟羽:「你有什么好方法?」

「鞭炮啊,」翟羽也笑,從榻上站起身,「六叔你知道因為這康城盛產鞭炮么?因為身後天珠山脈有礦盛產硝和硫,每年南朝有六成的鞭炮都原產這里。你想,要是我們做好爆竹,將引線定長點,往那叛軍陣營中一扔,不得引起大亂啊?雖說穿著鎧甲,燒不疼也炸不死,但只要嚇他們一嚇,亂了陣型,只要盾牌一倒,我們再對准缺漏處一陣亂箭,不信他們不慌!」

「這方法聽上去不錯,可兩個問題,第一,城中制作爆竹的師傅都已走了,我們該如何做?火硝和硫雖說就在天珠山中,但此時去取我們也未必能找到。第二,這爆竹要怎么扔到他們軍隊中去?如果箭借用弓弦之力都無法到,那這爆竹……」

「第一個問題,雖然師傅都走了,可是我會啊!之前夏風為逗我開心有教過我如何做爆竹,何況就算我不行,問問這里當地的守軍就可以了,要知道,康城人以往都喜歡自己制炮自家用;第二個問題呢,以人的臂力恐怕確實難辦,但是我們可以利用一下投石機啊,總不能只允許他們用投石機攻城而不許我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吧?」

翟琰拊掌笑道:「可以一試,這事我會吩咐下去,由你負責。今晚你先好好休息,明天開始。」

「得令!」翟羽嬉笑,「那第一步就是將每家每戶藏著的火硝、硫和炭找出來。第二步……對了,六叔,我們可以做兩種,一種用竹子包住火葯,這樣方便投射,第二種用紙卷,到時候哪個不要命的敢爬城牆,我們就點燃了沖著他眼睛扔!還有,我們還可以將它綁在箭上,用於毀掉他們的投石機!」

「嗯,好,願我們小羽毛這一火葯計能順利施展,令敵軍聞風喪膽。」

「六叔,其實……你是不是覺得我是紙上談兵?」

「沒有啊,我覺得這想法很好。」

翟羽撅嘴低頭,「你肯定很想笑。」

翟琰真笑出聲來,「是啊,我想笑。看見你明明滿懷心事又要裝作滿不在意,一直忽東忽西地掩飾,一直不停地說話,仿佛停下來就會被人看穿一樣……看著這樣的你,我即使想笑,也是苦笑。」

翟羽本來還想笑他亂說,可僵硬的唇角一動才發現自己已經根本笑不出來,只能作罷,囁嚅著說:「有那么明顯么?」

「因為擔心四哥?掛念他的生死?」翟琰坐到她身邊去,不答反問,「還是……其實你這般低落是為了翟珏?」

「六叔……」翟羽仿佛看見什么般盯著房內某處半眯起眼睛,「好像什么都瞞不過你?」

「我是看著你長大的,不足為奇官德最新章節。」

翟羽抿了抿唇,然後自諷般笑了一聲,再搖著頭道:「我覺得自己真是古怪,明明我也覺得他待我不可能有什么真心,之前便也已吃過一次虧。可是今天看著他那樣毫不猶豫地將我置於險地,居然還是覺得有些心寒……而且,只要想到以後真正與他為敵,從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更覺傷悲,大概是因為這是第一次在沙場上正面相對的關系,這種悲傷與感慨來的那樣直接和真切。想到心里就沉甸甸的。

六叔,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沒用,我總是想著好像能瀟灑地丟棄一切,將多數人的性命視作自己達到目標的工具和棋子,漠然相待,只要需要便隨時取了他人生命也沒關系。可事到如今,我的確手上也已間接沾滿鮮血,可面對自己最初想要實現的目的、想取的人命卻無能為力的緊……」

「小羽毛,」翟琰微蹙眉心聽完她的話,安撫而包容地笑了。拍了拍她的肩,道,「那本不是你該考慮的事。你生性善良,這沒有任何錯。即使你覺得那善良很不應當,甚至該被稱作懦弱,你也沒有絲毫錯。因為你本來就該是個無憂無慮長大的女孩子,過著幸福而簡單的生活。六叔至今都覺得對你十分愧疚,也覺得慚愧。所以你不要再自責好嗎?那只會加深我的負疚。」

「六叔……」翟羽覺得眼眶有些酸澀,眨著眨著眼淚就似要落下來,連嗓音都已沙啞,「六叔……這世上,只有幾人是發自真心地對我好,母妃,夏風,你……可是我還害得你的手,至今都無法完全復原……六叔,是我對不起你……」

「好啦好啦,別哭……」翟琰看著她,神色憐惜而溫柔,一邊替她擦掉眼淚一邊笑道,「談不上那么好,卻希望你能給我補償的機會,等這些破事兒一了,你讓我看見你過的開開心心的樣子好不好?」

翟羽噙著淚點頭。

翟琰看著她小兔子一般的模樣,又寬厚而溫潤地笑了,起身,扶著她躺在榻上,替她拉好薄被,「好了,睡會兒吧,看你這樣子就想起你很小的時候,那時候真是個愛哭鬼,四哥一嚴苛待你,你不敢當著他哭,就躲在被子里流淚,還纏著我給你講故事。」

翟羽破涕而笑,嗔他一眼,「到後來就是你主動講的了好不好?你那時候也不沒多大,不過十二三歲,但已經特別耐心和溫柔了,像個書生,卻偏偏長於武藝。」

「耐心?溫柔?其實我那時候雖覺得你可憐,卻又要被你煩死了。」

「啊?」翟羽驚愕,「你將那腹誹藏的真深!唉……不過雖然我成長經歷一直坎坷而慘痛,卻始終喜歡你帶給我的小玩意兒和你講的故事,要不六叔你今天也講一段哄我睡覺吧?」

「……我還是雕個什么小玩意送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