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大婚(1 / 2)

四叔 月上無風 3964 字 2023-02-28

翟羽的外衣自然已不在龍椅底下。

她忽略了,既然翟琛幫她清理過,且能在她最初睡著的時候看了會兒折子,房中必定是有伺候的人往來的。

因此當她看到孟和順帶著一名小宮女恭恭敬敬跪在床前,宮女高舉過頂的金絲楠木托盤里是疊得整整齊齊的她的外衣和其余首飾時,她羞得重新鑽回了被子,想了想覺得氣悶,便撲到翟琛肩頭,沖他背上一陣猛撓:「你簡直不讓我活了!」

翟琛輕輕咳了聲,手背到後面抓住她兩只小爪子,微微側臉對上她落在他肩頭的通紅面龐,面色淡定地沉思著說:「自是不能不讓你活,若你實在羞得厲害,便別讓他們活了。」

那小宮女一聽便顫的厲害,險些舉不住手中的東西,孟和順也忙將頭磕了下去,抵在金磚上大氣也不敢出。翟羽聽到翟琛的話也是一怔,隨後狠狠瞪向他:「你就會以退為進,逼我……」

翟琛面不改色,只凝視著她的眼中染上了半分笑意。而翟羽面上故作的忿然只使得他眸中這笑意越來越濃,他默不作聲,便只能她來收這場子,便厚著臉皮看向孟和順和那小宮女:「你們放下東西便出去吧。」

「謝主子不殺之恩。」孟和順和那小宮女同時應了之後,便彎腰退了出去。

翟羽目光一直落在那宮女身上,待他們出去後,她赤著腳下床一邊穿外衣一邊擠眉弄眼地問翟琛:「似乎長得怪好看的,你身邊的?」

翟琛先是搖了搖頭,隨後輕飄飄回了句:「不知道。」

翟羽撅了撅嘴,又說:「那既然都不知道,身邊就別放宮女了,以後我親自伺候你吧。」

翟琛看了眼她,似是有些想笑,卻又沒有,只說了個:「好。」又走到門邊,將另一個托盤取來,上面有兩套蜀綉裁成的衣裙,妃色那套裙擺上綉了朵朵芙蓉,玉色那套則還在前襟上點綴了活潑錦鯉,俱是活靈活現的,極其生動,翟羽看得怔住,渾然忘了責問他為何似笑非笑的模樣,只抖開裙子就往身上比,竟是出人意料的合適。

她便將身上還沒穿好的外衣脫掉,重新選了玉色那套穿上,待穿到身上後發現除了稍稍寬大了些,簡直便如量身訂做的一般,於是驚詫地望向翟琛,「衣服是怎么來的?」

翟琛牽住她手將她帶往鏡邊,將她按坐在妝鏡前,取了玉梳替她梳頭,這才故作無事緩緩開口:「自從徐夏風替你換過女裝後,我每當遇到好的料子和綉工,便會讓人按照你的尺寸替你裁制,這兩套做的時間較近,是用才上貢的蜀錦蜀綉制的異界最強族長最新章節。可你比我所想的還要更瘦了些……」

翟羽聽得眼眶酸澀且溫熱,抓住他左手,將臉熨帖其上,良久閉上眼睛才低低說了句:「遲來為君扮紅妝。」

翟琛低頭,將一吻輕輕印在她額頭,嘆道:「錯在我。」

「我又何嘗無錯?」翟羽吸了吸鼻子,睜開眼,「不過又何妨?歷經苦難方知珍惜,若非堅持到今日,我哪里知道你悄悄替我做了許許多多的衣服?」

翟琛望著她笑顏,神色也漸漸輕松了起來,直起身從鏡中看著她道:「其實也並不許多。」

翟羽撅了撅嘴,又砸了砸眼睛:「有一個衣櫃沒有?」

「兩個。」

「哇!那很多了啊!」翟羽眼睛睜得渾圓,隨後又詭笑,「你收藏那么多衣裙就沒人懷疑你……喜歡在無人的地方……」

翟琛頭疼地截斷她的臆想:「不會。」

「你怎知不會?」

翟琛更頭疼了:「衣服小這么多……」

「……那萬一他們懷疑你會縮骨?」

翟琛眯起眼睛,屈指,敲在一臉壞笑的她頭頂:「以前倒也不知你這么活潑。」

翟羽捂頭:「以前被壓抑久了嘛,爆發起來總是可怖的。」

翟琛搖頭嘆道:「的確可怖。」

「喂!」翟羽不滿,「我這般無憂無慮你不該開心么?」

翟琛只隱隱彎了唇角,專心替她梳著頭發,不答她話。

「反正再可怖你也不能後悔了,」翟羽從鏡中看著他一臉安之若素的表情,十分怨憤,便嘀咕著說,「而且看在你送我許多衣服的份上,我也不與你計較你對我的嫌棄……」

「許多衣服若是要穿,還得改改,」翟琛頓了頓方說,「這么幾年,尺寸還是有些變化的。」

「你你你你……」翟羽本能地低頭看胸前,面紅耳赤地,「……你陰區區地測量推算我的尺寸也罷了,怎么能這么直白地說出你有多了解……」

翟琛低眸,隱約嘆了一聲,「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指的是身高。」

「……」翟羽垂首看著確實不甚明顯的胸前,更羞憤了:「明明是有變化的……啊!你真是太討厭了!」

翟琛左手虛握成拳,在唇際一擋,低咳一聲,可笑意在漆黑的眼中卻半點沒有藏住。

翟羽氣的牙癢,又拿他全無辦法,心里恨煞了這種怎么也斗不過他還總被他戲弄的感覺。

最後翟琛替她挽了一個很簡單隨意的婦人發髻,取她方才戴來的青白玉簪固定好,又另外取來一雙全新綴碧玉綉鞋,蹲下去給她穿上,再牽著她的手將她拉起來,一步步往外走去。

他替她穿鞋時,翟羽一直沒有說話,可大多是因為心里的震撼,令她說不出話來。

但無論怎樣,這雙鞋子這般舒適與合腳,一如她此時安然將手交在他手里的踏實和滿足,許多感覺,都是不足為外人道的荷香田園。

從來,她便覺得與他的感情里,她付出的更多,痛苦也更多,可也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也一樣在掙扎和痛苦著。如今,她回來了,與他一起,再也不許他們互相自我懷疑與退縮,再錯過了去。

夕陽暮色正佳,她和他攜手共走的這條路雖是有些晚了,卻很美,很好。

**

三天後,翟羽剛從凌絕殿的龍床上蘇醒,便聽聞有聖旨下來。這道聖旨洗清了之前護國大將軍齊鳴福的罪名,復了齊家的功勛爵位,將原本的齊府又劃為齊家宅邸。並為使被冤枉的功臣英魂能夠安息,便立了她——這個僥幸自當年誅三族的罪罰中活命的嫡系遺孤為皇後,以做補償。

翟羽洗漱整齊,接了聖旨。她並不願去想這三天翟琛在朝上為這道聖旨做了怎樣的努力,又是怎樣力排眾議,因為不用想,她也知道是極難的。抱膝坐在榻上,倚窗展開聖旨,指尖撫過「迎齊鳴福之嫡孫女齊氏入主中宮,冊為皇後」幾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心緒幾番猛烈波動,最終化為唇邊一點淺淺笑意。

她閉眼,抱膝枕在聖旨上,想起三天前的晚上,用過晚膳,他牽著她去宮中散步,漫漫月華之下,他對她說的話。

那時穿梭往來的宮人對她俱是十分好奇,卻又不敢多加打量,只遠遠跪在牆角,待他們走過。她羞紅著臉,沒忍住問他:「以後你會這樣一直無所顧忌地牽著我的手,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么?」

他微微一怔,隨後回視著她,緩而清晰地答了兩個字:「自然。」

她笑得似只老鼠,又偏偏要繼續問:「那若是你再娶進別的女人,就不怕她們吃醋?」

他反問她:「哪里來的別的女人?」

翟羽驚了:「你即使真立我做皇後,也不能不納妃吧?」

他揉了揉額角:「現在都已足夠讓我頭疼,若再有其他,我注定是要短壽。」

「喂!你不許胡說!」翟羽跺腳,捶了他一下,隨後又倚在他肩頭,擔心地說:「可你要想好呀……我沒有其余親人,更沒強大的家世來做依靠……」

「我便是你的依靠,」翟琛回手攬住她,輕輕一嘆,在她耳邊低語,「有我在,不用你擔心其他。」

……

她才不是胡亂擔心,只是因為,所有的其他都關於他。

她並不願他太過辛苦,這道聖旨,不過是個開始。

若他真打算只娶她一個,之後那么多年,不知怎么難熬。

所以當翟琛回到凌絕殿時,看到的便是翟羽緊皺眉眼,臉掛淚痕枕在聖旨上的樣子。

他也皺眉,幾步走到榻邊:「怎么這般難過?」

「四叔……」她睜開眼,向他討要懷抱,待他將她抱在膝上後,她蹭著他脖子問:「你還恨我爺爺么?」

翟琛思量了一下才沉聲回答,「原本恨的就沒道理,他也許也不過是被白後利用感情的可憐人,也許可恨之人本就有可憐之處,當我自己明白情之一字的艱辛後,更覺如此。何況他是你爺爺,我不會再恨他。而你家人的事,倒是我錯的比較多,是我縱容了別人的污蔑與構陷,才致使齊家滿門抄斬。既然提到此事……翟羽,我很真心地請求你的諒解……」

翟羽搖了搖頭:「我不能代表齊家所有死去的人,可我早原諒了你九鼎軍師2。政治博弈中,許多對錯說不清楚,何況我爺爺對白後……這份本不應該的情,才該是齊家覆滅的元凶……四叔你該最明白,在白後說你娘與我爺爺有染時,先帝便已對他起了殺心,後面說他通敵的誣陷不過是有心人的順勢之舉……只是不知道,爺爺最後有沒有後悔過對白後的痴迷……」

說著說著,翟羽又笑了,「可白後最後又死在了對先帝的痴迷上……你看,怎么說得清楚呢?難怪人說,皇家無情。不是真的無情,而是不敢有情……日日如在刀尖上一般的生活,不光是情深無所依,無所訴,更多是害了自己的性命。」

「我們並不會這樣。」翟琛緊了懷抱,不容反駁地斷掉了翟羽的話。

「是,我們不會這樣,我相信你。」翟羽仰臉對他微笑,「四叔,你知道我剛剛在想什么嗎?」

翟琛靜靜等她解釋。

翟羽一抿唇,又復往他脖頸處蹭了蹭,「我想我的確是會令你頭疼的,我這樣的皇後,怎么都不是一個好皇後,尤其是你還只打算娶我一個……我當然相信你會將一切處理的很好,但還是太過辛苦你了些,讓我很不忍心……」

翟琛微不可察地皺了眉:「你不忍心?既是如此……」

「既是如此什么!?我的話還沒說完呢!」翟羽一眯眼睛,磨著牙說,「雖是不忍心,但我依舊決定以後決不能對你太好,若你覺得我不夠你頭疼了,你就想娶別的女人了。」

翟琛失笑,用拇指摩挲了下她的臉頰,卻被翟羽抓住往嘴里一塞,一邊咬一邊恨恨地說,「看你看你,剛才不過對你稍示憐惜,你便『既是如此』了!」

翟琛低頭看著十足幼稚的翟羽,也不掙自己的手指,只若無其事搖了搖頭:「我本是想說,既是如此,也只有委屈你了。」

翟羽才不相信,繼續咬著他手指模糊不清地說:「這都是你現在被我拆穿後隨口編的,你當我傻呢?」

翟琛不語,只用沉沉的幽深目光看著她,看得她丟盔棄甲,好不狼狽,沒甚志氣地吐出他拇指,轉身就欲往榻下逃。

可翟琛不過伸長手臂就將她捉了回來,困在身下後,才雲淡風清地嘆了句:「其實是我低估你了,你讓我頭疼的本事,下輩子都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