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很熱鬧，老人過壽絕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兒，宋衛琴早早來給老娘送來燒餅夾肉，宋衛民兩口子也在，見到宋月明和衛雲開來，紛紛問起去京市的見聞，上回來的匆忙都沒仔細說，尤其黃梔子聽的最認真，日後還得講給人家聽呢，閨女好不容易去一次京市不得好好炫耀炫耀！

宋月明就將帶來的照片拿給她，黃梔子匆匆看完真是不知道怎么誇才好了，一個勁兒的問：「這是你洗出來的相片？」

「嗯，也有你女婿洗的，他也學會了。」

「哎喲，可真是不得了，人家那照相的多牛氣，現在俺閨女也學會了，不孬不孬！我看你這照相館肯定能掙錢！」

宋衛國急吼吼的湊過來：「你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黃梔子戀戀不舍又帶著驕傲的將照片讓出去，七八張照片在眾人手中來回傳遞，他們都沒出過遠門，最遠的也就是宋衛國去過市里，他們這輩子也只在畫上見過京市是什么樣兒的，在廣播里聽過京市的長城故宮，還有最有象征意義的廣場，普通老百姓都對京市有特殊的感情，那是國家的首都啊！

如今照片拿在手里，都喜滋滋的跟去過了似的！

宋建兵抱著兒子教導：「大寶，以後你去這兒上大學中不中，到時候帶著你爸媽還有爺奶去長長見識！」

大寶天真無畏的大聲答應：「好！」

「就是，大寶好好學習，以後去京市上大學！」

宋月明在一旁看著有點心酸，悄悄跟黃梔子和宋衛國說：「爸，媽，等以後帶你們去京市看看！」

黃梔子樂不可支：「媽等著！」

宋衛國也笑著點頭，看起來誰沒把宋月明的話當真，他們小老百姓沒什么事兒去京市干啥呀？

黃梔子最關心的還是另一件事，結婚都大半年了閨女的肚子還沒動靜這是咋回事？她又想起來宋月明剛才說配葯水什么的，抓著她問：「你這洗照片照相不會有啥問題吧？那葯水對身體好不好？」

「媽，我就這幾天洗照片了，沒事兒的，我心里有數！」

但宋月明嘴上淡定心里也是咯噔一聲，她只想著掙錢忘記這定影液和顯影液都是化學制品，顯影液更是有毒成分，長期接觸可能會對身體有一定的影響，他們還在備孕，如果懷孕了繼續做沖洗照片會不會對孩子不好？

宋月明算了下日期，現在已經接近六月份的月中，她六月月初的例假至今還沒到，從喝過李大夫開的葯，她這小半年的例假都很准時，難道她懷了？

「不是吧？」

「不是啥？」

宋月明不敢一驚一乍的嚇到親媽，連忙遮掩過去：「沒啥，我就是想起來一件事。」

黃梔子等著她往下說啥事，但宋月明就此打住沒說，她慢慢的好奇心得不到滿足，氣哼哼的去廚房准備飯菜。

宋月明沒忘要給宋建兵那些手工費還有木料錢，剛好黃梔子和王娟都在廚房，當著兩人的面遞過去二十塊錢：「媽，這給大哥的工錢，還有木料錢，你收著唄！」

「你想挨打是咋？那幾塊木料我要你錢干啥，你哥給你做也不費啥功夫，把錢收回去！」黃梔子差點揚手打人了。

王娟也幫腔：「是啊，小妹，你給錢就見外了，你大哥給你做幾個桌椅板凳不是應該的嘛！」

「那不中，都耽誤大哥掙工分了，再說這是雲開讓給的，你倆就收著唄，不能叫你們吃虧啊。」宋月明是真想貼補他們一點現錢。

但黃梔子和王娟都堅決不肯要，宋月明沒辦法，只能先收起來。

午飯做的很豐盛，宋月明去年買的一對兔子生了一窩又一窩，正好宰兩只給大家燉兔肉吃，黃梔子在堂屋和廚房兩頭跑，還推著宋月明去堂屋涼快去。

「去跟你奶奶說說話哄哄她去，你奶奶光往大門看，肯定是盼著你小姑回來給她過壽，哼，宋衛蘭敢上咱家門我也得給她打出去！」黃梔子門清兒，當初老太太說了宋衛蘭兩句，生氣歸生氣，心里頭還是惦記著小閨女的，但這么多人都不站宋衛蘭那一邊，婆婆就不敢拉偏架。

宋月明只得去了，拉著宋老太說在京市的見聞，很快轉移她老人家的注意力，一家子熱熱鬧鬧的吃過午飯，宋衛琴就准備早早回家去，宋月明也想早點回家，帶給魏家人的照片就托給宋衛琴捎回去，並帶一句話說家里有事改天再回去。

宋衛琴滿口答應，這點小事她肯定能給辦好。

等眾人都散了，衛雲開騎車載著宋月明回城，她坐在後座沉默不語的有些反常。

「怎么不說話？」

宋月明一手抓著車座，一手放在小腹上，等他又問一遍才回過神來，懨懨道：「沒什么，我把錢給媽和嫂子，她沒要。」

衛雲開回頭看她一眼，又很快注視前方：「就因為這個？沒事兒，等二哥和三哥結婚咱們多添點錢，再給倆孩子買點東西吧。」

「嗯。」

一路有一搭沒一搭的說完，宋月明到家就直奔廁所，過一會兒出來臉上的表情很奇怪，衛雲開正在喝水，看到她這副模樣實在忍不住問：「你怎么了？從家里回來就不對勁。」

宋月明深吸一口氣：「我跟你說一件事，你不要太激動。」

「嗯，你說。」

「我今天剛想起來那個遲了半個月，我可能懷孕了，也可能沒有……」

宋月明說完兩人大眼瞪小眼的都看著對方，衛雲開反應一會兒才明白過來，結結巴巴的問：「懷孕了？」

「你別太激動，也可能沒有。」

「噢噢，那咱們去醫院查嗎？」

宋月明皺眉：「明天再去行嗎？我這會兒想睡覺。」

衛雲開當然不會說一個不字，殷勤的將風扇挪到床邊，就差直接將她給抱到床上去，可人真的躺到床上去，又睡不著，可憐巴巴的打開蚊帳：「雲開，你能不能上來陪我？」

「好。」

熟悉的氣息在身邊，宋月明有了安全感，眼皮沉沉的，還沒忘記說一句：「我覺得我陣子沒什么不舒服的，可能真的是遲到了，你不要太激動。」

衛雲開啞聲答應，明知道她沒回過頭看，還是連連點頭：「我知道，你別想太多，咱們好好休息。」

聽完這句話，宋月明就睡著了，衛雲開輕輕將手放在她腰上，又怕會壓著她連忙給收回來，腦子里紛紛雜雜的念頭，明明了無睡意卻沒舍得下床去。

宋月明這個遲來的午覺睡到傍晚才醒過來，衛雲開做了晚飯，她的飯量一切如常，吃完又去睡了，旁觀的衛雲開屏氣凝神，不敢打擾她半分，等到了清晨宋月明似乎完全恢復過來，衛雲開又去單位打個招呼，請了一上午的假，幸虧直屬領導是老熟人，從前共事的時候衛雲開一年到頭都請不了一回假，是以對他這陣子頻繁的請假沒什么怨言。

到了醫院，宋月明得先去抽血，他們去的早，醫院人不多醫生和護士都很和氣，拿著檢查結果去找大夫。

「懷孕了，剛剛五周左右。」見慣大風大浪的大夫看過結果如是告知。

衛雲開和宋越敏的表情如出一轍，從茫然到確定：「啊？哦。」

其實兩人冥冥之中都有一種預感，不是月經遲到，而是懷孕，但都默契的沒有說出口，怕空歡喜一場，此刻聽大夫說了結果，懸著的心落回來，細細密密的歡喜蔓延開來。

兩個小年輕什么都不懂，大夫人不錯，慢悠悠的給他們科普知識，又遞過來一個小冊子讓他們學習，衛雲開握著小冊子如獲至寶，一疊聲的感謝大夫。

這時代的產檢如此簡單，兩人從醫院出來，拿著化驗單和知識手冊都沒有什么真實感。

「咱們回家？」

「好。」

宋月明早上要抽血檢查就沒吃飯，回到家衛雲開就著手給她准備飯菜：「想吃什么？」

「番茄炒雞蛋？」

「好，你坐著我給你做。」

宋月明還是跟到了廚房，衛雲開的欣喜溢於言表，打雞蛋的時候差點把雞蛋打到碗外面去，惹得宋月明懷疑自己什么時候才能吃上正經飯菜。

「要不還是我來吧？」

「不用，你坐著，我肯定能做好。」

燒鍋炒菜全部是衛雲開一人完成，端到宋月明面前眼巴巴的看著她嘗了一口，緊張地問：「怎么樣？能吃嗎？」

宋月明忍笑點頭：「好吃。」

「那你還想吃什么？」衛雲開對這些事不大了解，唯一有關的記憶就是小時候奶奶跟他說懷爸爸的時候很辛苦，什么都吃不下，而爸爸生下來就是個挑嘴的。

「我沒什么感覺，先吃了早飯再說吧。」

於是，衛雲開就盯著宋月明吃完了早飯，而後兩人捧著那本冊子擠在一起看，都對這個未知的小生命充滿驚奇，行動之間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嚇到人家。

「才五周，要到四十周才能生……」

衛雲開卻在想：「什么時候懷上的呢？」

五周左右，往前推一個月，去京市前忙著搬家，兩人根本沒有，再往後，差不多就是他們在京市四合院的時候。

宋月明也想到了，幽幽看他一眼：「這可能是……祖宗保佑？」

兩人相視而笑，模模糊糊的對孩子有了個概念，都不知道這小東西的到來會把他們的生活變成什么樣子。

磨磨蹭蹭過完上午的時間，衛雲開做好午飯，兩人沉浸在喜悅里都沒認真品嘗飯菜的滋味兒。

下午，衛雲開不得不去上班，走前戀戀不舍的囑咐：「你在家小心點，歇著吧，有什么想吃的沒，我看能不能買著。」

宋月明搖頭，雖然確定肚子里多了個小東西，但她這個做媽媽的還沒有真實感，也就感受不到小東西的需求，浪費了衛雲開初為人父的一片好心。

衛雲開一步三回頭的上班去了，宋月明回到家里對著暗房發呆，計劃趕不上變化，她的照相館還沒開業就懷孕了，要怎么辦？

其實都不用怎么想，宋月明就決定將照相館繼續開下去，自家的門面房自家的店，如果孕期不舒服可以隨時歇業，要是身體沒問題，掙的錢肯定夠日常開銷的，她不閑著也有底氣。

確定這個目標，宋月明心里就有譜了，將之前洗出來的照片拿出來裁剪花邊，京市的風景照還有他倆的一些照片她打算掛在門面房的牆上當個示范，人家看到自己的技術才敢來花錢不是？

剪完照片，一張張夾在毛線上，到時候掛上去就行，宋月明沒打算把照相館弄得花里胡哨的，太打眼不說，以現在的審美也欣賞不來，就規規矩矩擺出來應有的設備，讓人信服。

弄完這些，宋月明終於有心情去睡午覺，醒來時已經是日落西山。

「這真是孕期反應還是心理暗示？」

宋月明沒去分辨，起身將睡前放到井水里的西瓜拿出來切一小半用勺子挖著慢慢吃，吃了一半到門外走走，胡大娘坐在樹下納鞋底，她過去和人聊天，順便逗逗胡大娘的小孫子。

……

農機站

如今不算農忙，農機站里比以往清閑，衛雲開在自己的位置上做事，沉默又快速，頭頂的風扇吱呀吱呀轉著，還是止不住的燥熱，他忍不住想，家里是不是也這么熱，月明她懷著孕會不會不舒服？

她今年八月才十九歲，衛雲開想起來，林思思當年生他的時候有二十七八歲，她會害怕吧？

衛雲開不想承認自己害怕，別人生孩子似乎很容易，但月明怕疼又是個嬌嬌，他們兩個都很年輕，孩子該怎么帶？

這么些年都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狀態，衛雲開已經很少有這樣束手無策的時候，他很想做點什么阻止自己的胡思亂想，行之有效的辦法就是去了解清楚這件事，免得因為未知而恐懼。

下班後，衛雲開立刻離開，騎上自行車直奔縣城唯一的書店，找有關孕產方面的書，但開在中學對面的書店賣的都是課輔教材以及少量的課外讀物，根本沒有相關的書，他不想回去晚了讓宋月明擔心，出門時看到書店架子上有歌曲磁帶，走過去選了四盤不一樣的。

他們從京市回來時買了個錄音機和兩盤磁帶，宋月明很喜歡聽，偶爾跟著哼歌。

書店老板見到錢喜笑顏開的，衛雲開趁機跟他商量：「大哥，你都去哪兒進貨，下回能不能給我帶兩本小孩兒的書？」

「行啊。」書店老板隨口答應，不難看出敷衍，純粹是為了能痛痛快快收錢。

衛雲開怎能看不懂，心念一轉就想出了法子，拿上磁帶快速騎上自行車回家。

「你怎么又買磁帶了？」

「給你聽，免得沒事做。」

宋月明低頭看上面的曲目，忍笑問：「我聽人家說要給孩子聽好聽的音樂，孩子生出來會聰明，但你確定要我給孩子聽這些情情愛愛？」

衛雲開摸摸鼻子：「……不能嗎？」

她直勾勾盯著他不說話，眼睛里都是笑意。

他只好自問自答：「那好像是早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