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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母克制的放下筷子,客氣的問:「妹子,你這是賣燒雞?」

「也不是,這不走親戚要做燒雞,正好胡大娘也要做,湊鍋一起做了。」

蘇母臉上閃過濃濃的失望,他們一家子都愛吃燒雞,但搬到這兒來之後再也沒吃過合口味兒的燒雞,這雞肝味道就極好,想必燒雞的味道也不錯,但也不大好意思跟人家要啊。

「好吃嗎?喜歡就再吃點唄,我做了半天都不太想吃了。」

兩人到底不好意思,蘇母忍住分泌的口水,努力正經的說:「我和苗苗是想來問問能不能給我們拍照片,去我家里拍,就這一回,保准兒不跟人家說,不是別的,就是我家老婆婆吧腿腳不方便,她不願意出門兒,我們這不是想拍個全家福么,來來去去至少得拍二三十張,月明,你能幫這個忙不?」

要說家里也有相機能自己拍,可見識過人家的技術,蘇母才不願意委曲求全呢,好不容易拍一次,必須得給拍好看了!

宋月明斟酌片刻,也就同意了,兩人脾氣不錯,又在縣政府工作,她不敢把人得罪狠了,畢竟伸伸手就能到農機站,總不能因為這點小事波及到衛雲開。

「行吧,就這一次了,反正再過一段我是真的不方便了。」

「那太好了,真謝謝你,月明!」

宋月明笑笑:「別這么客氣,我還感謝你給我送生意呢。」

兩人隨即商定去拍照的時間,正要過節每家都要走親戚,不能跟走親戚的日子都撞上,蘇母格外好說話,宋月明都覺得她和氣的古怪,上回來照相還有那么點高冷呢。

蘇妙宇在一旁偷偷做鬼臉,媽媽愛吃,碰上志趣相投的人格外好說話,她剛認識宋月明的時候媽媽還金告她不准跟人多來往呢,現在叫的這么親熱!

「還有,那個,月明,我實在不好意思開口,你這燒雞賣不賣啊?我們一家子都愛這口兒,但咱這縣城你也知道,買不到什么好吃的燒雞,我聞著你這燒雞跟人家的不一樣,連雞雜都特別好吃!」

宋月明是真為難,她預備了四只,兩只走親戚,一只自家吃,一只留給衛雲開送人,多的根本沒預備,但人話都說道這份兒上,不給又不太好。

「我這就沒預備多少,我們留了一個燒雞自己吃,要不然我破給你半個,你們嘗嘗味兒,要是以後有空我再做。」

宋月明回到廚房挑一個中等的從中間剁開,蘇母跟進來看一眼,廚房比她家的都干凈,且那香氣更加濃郁。

半只燒雞裝到瓷盆里,還帶著燙手的熱氣,蘇母接到手里高興極了:「那真謝謝你,我真是為了口吃的都不要臉面了,這雞多少錢,我給你!」

「不用了,就送你們嘗嘗吧。」

「那不行!必須得給錢,你家又不是不要錢!」

蘇母從兜里掏出來十塊錢:「你別跟我撕讓,跟你們要吃的已經夠不好意思了,不給錢真成二皮臉了!」

她放下錢拉著蘇妙宇就走,宋月明跟在後面也不敢跑,何況兩人走的飛快,根本沒給她攆上去的機會,仿佛怕跟她們把燒雞要走似的!

「真是……」

宋月明搖搖頭回家去,給自己拍了根黃瓜涼拌,吃了一頓遲來的午飯。

等衛雲開回來,她正優哉游哉坐在椅子上啃雞爪,索性陪她一起坐下吃雞爪,但雞爪沒留下幾個,兩人很快給吃完,都有些意猶未盡。

「回頭我看看哪兒有沒有雞爪賣。」

宋月明點點頭從椅子上坐起來,她在藤椅上放了個枕頭,枕著很舒服,衛雲開想起來軟軟的沙發,也許家里應該買一套。

跟宋月明商量的時候,她想想就同意了,不過他們明天要回家走親戚,只能等節後再說。

八月初二要走親戚,帶上燒雞和禮品去宋家,熱熱鬧鬧吃一頓飯回來,到初三回了魏家,魏家還是那副模樣,進門就看到晾衣繩上搭著魏老太換洗下來的衣褲,宋月明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王寶珍和魏根生都在家,只是臉上神色不大好,與他們說話也是各說各的,宋月明與魏春玲閑聊才知道這老兩口吵架了。

魏春玲很無奈:「人家來看望奶奶送的雞蛋啥的,奶奶都給收在她屋里,等小嬸來看她再讓小嬸拿走,咱媽看見不高興,說了兩句吵起來,奶奶就尋死覓活的不高興,又跟咱爸吵了幾句,到現在都沒和好。」

魏老太一心要貼補小兒子一家,因為小兒子早早死了,魏根生沒照顧好弟弟,讓這一家子過的不好,平時魏老太不缺吃喝,魏根生孝敬給她的錢都塞給小兒媳婦徐三妞,沒事兒的時候王寶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現在家里出錢給醫葯費,好吃好喝伺候著魏老太,魏老太連雞蛋殼都不留一個,憑啥?

「後來小嬸又來拿一次,咱媽跟她打了一架,小嬸沒敢再來,奶奶天天找事兒,哎,真是。」

魏春玲滿面愁容,老太太不好伺候,她得幫著搭把手,心里難免有點厭煩。

宋月明聽著不為所動,反而挑破一個真相:「那奶奶當時想住在我那兒也是小嬸挑撥的吧?」

「這……不清楚。」

清官難斷家務事,宋月明也沒打算理清楚魏家這個爛攤子,送了節禮吃完飯就准備回去,臨走前卻看見魏愛國來了,拉著衛雲開出去說話,宋月明抬了抬眼皮子,這是要借錢?

還沒叫她猜錯,魏愛國要跟衛雲開借二十塊錢,不多不少剛好是隨身能帶出來的數目。

衛雲開蹙眉,從前他沒結婚,兩兄弟斷斷續續找他借點小錢,還的沒有借的多,前塵往事他一筆勾銷,但這次魏愛國跟他借二十塊錢,他有些猶豫,況且沒說理由。

「大哥,你借錢干啥?」

倆嫂子都把錢看的緊,但以魏家的家境兩人不會到了沒米下鍋的地步,魏根生手里也有不少錢,不會看著倆兒子沒錢用而坐視不理。

魏愛國嬉皮笑臉的:「這要是不缺錢也不跟你開這個口,我那老丈人病了,俺倆不得表示表示,家底都快掏空了,不還得給人治病嘛。」

給老丈人看病掏空家底?衛雲開不信,他上衣兩個衣兜,一個里有兩張整錢共二十塊,另一個里頭是零錢,他摸了摸零錢那個兜,搖頭:「我沒帶這么多,還沒發工資呢。」

魏愛國有些失望,眼珠一轉又問:「那你帶了多少,先給我也行。」

「兩三塊錢吧。」

「就這么點?也行,你先給我。」

衛雲開蹙眉,解開衣兜的小紐扣拿出一疊毛票,一毛兩毛還有一分兩份的,都是人家找零給的,宋月明不喜歡拿零錢,收到的找零也會順手塞給他。

「大哥,你給老丈人治病也得顧著你家里,小雪該上學了,下面還有倆小的呢。」

魏愛國裝模作樣的點點頭:「知道,小雪才五歲,小閨妮子知道啥,等七八歲再說上學的事兒吧。」

他說完伸手去兜里掏煙,是很便宜兩毛錢一包的散花煙,只是隨著煙盒帶出來一張撲克牌,邊沿磨的起毛,再仔細看,魏愛國的煙盒從兜里拿出來了,那兜里還四四方方的有東西,看起來像是一副撲克牌。

「大哥,你兜里有撲克牌?」

魏愛國下意識摸兜,反駁道:「沒有,哪有!」

「那地上的牌是啥?」

「就是……玩兒的,不來錢,真不來錢。」

欲蓋彌彰,衛雲開將錢握住,冷聲問:「你玩撲克輸錢還是真給老丈人治病,家底都掏空了,就差這兩三塊錢不夠?」

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他媳婦兒懷著孕還要掙錢,沒來由坐在暗房里收拾半天掙出來的錢要借給魏愛國揮霍,並且送出去都見不著回頭的!

「沒有,我啥時候輸錢了,老三你可別亂說……」魏愛國越說越心虛,衛雲開綳著臉的時候比魏根生還嚇人,他扭頭就想走。

但是,今兒也該輪到魏愛國點兒背,魏根生吃過午飯就出去溜達了,准備找木匠給老娘做個躺椅,也能出來曬曬太陽,誰知道回來就看見倆人站在門外說話,他放緩腳步走過來,就聽魏愛國辯駁輸錢不輸錢的,再一看地上的撲克牌,還有啥不明白的?

「愛國,你干啥呢?」

對上親爹,魏愛國心虛到不敢抬眼看人,結結巴巴的笑一笑:「沒啥,爸,你干啥去了?」

可魏根生眼不花耳不聾,看見地上的撲克牌就猜出來了,大兒子剛結婚的時候就有打撲克的習慣,弄得大兒媳婦齊樹雲天天來告狀,他抽過魏愛國一回狠的才發誓說再也不玩了,哪知道今天又給玩上了!

「魏愛國,你個記吃不記打的東西,你還敢給我玩撲克?」

「不是,爸,我沒玩,真沒玩兒!」

魏根生抓住想要跑走的魏愛國,朝他兜里一摸,左兜里是毛票,右兜里是一副撲克牌,登時揚起手就想照臉扇他!

「你以前咋跟我說的,我呼死你我!」

「爸——」衛雲開給攔住了,在外頭打人不好,有點動靜就讓人看笑話。

魏根生咬咬牙,抓著魏愛國的衣領往家走,把屋里坐著閑聊的幾人都給驚著了,王寶珍匆匆走過來想阻止:「這是干啥?他都恁大人了,別說打就打!」

「恁大人了,都是你慣出來的,恁大人了還去打撲克?輸錢!他想干啥啊他?」

王寶珍一愣,繼而說:「就是玩個一分兩分的,擱村子里能玩多大?你跟他好好說說不就行了?」

「唉,你真是!」

魏根生嘆口氣,直接將魏愛國松開,恨鐵不成鋼的瞪他一眼,他以前見過好幾個家財萬貫輸成窮光蛋賣妻賣女的,對賭怕的很,但村子里農閑就有人打撲克,他還能天天看著這個成年多年的兒子?

「慣吧,慣吧,等他輸干輸盡你就知道後悔了,雲開,他跟你要多少錢?」

魏愛國哀求的看著他,要是讓魏根生知道他借二十塊錢肯定能把他給活剝了,他可不想挨打!

衛雲開揚揚手:「就這幾塊錢,我還沒給。」

「以後別借給他錢,一點都不知道上進!真是氣死我!」

「知道了。」

有王寶珍攔著,魏根生也不能再打,只是坐在凳子上愁眉不展,宋月明看著不大舒服,又不能立刻就走,只能沉默著。

過一會兒,齊樹雲抱著小閨女來了,一見宋月明就笑呵呵的:「弟妹,你看俺家小夢長的咋樣,你抱抱她?」

說著就往宋月明手里遞,最好沾沾閨女氣兒,也生個閨女,看你咋得意!

宋月明探頭看了看,但見小嬰兒身子軟軟的,為難的問:「這要咋抱?我不敢啊。」

「來來來,這樣,托著頭,再托著腿就行。」齊樹雲教的特熱情。

宋月明剛托著她腦袋,小嬰兒哭鬧起來,兩條小腿很有勁,宋月明僵著手不敢動,魏春玲湊過來幫她,摸到小侄女的屁股一片濕,展開尿布一看,立刻嗔怪:「大嫂子,小夢尿了你都不知道啊?幸虧三嫂子還沒往腿上擱,要不然衣裳都給沾濕了。」

魏春玲熟練的將小夢抱走,晾衣繩上就有洗過的尿布,順手拿一個就給換上了。

齊樹雲訕笑:「我這不是沒注意嘛,不是故意的,弟妹衣裳恁貴,我可不敢給她衣裳弄腌臢了!」

宋月明笑著看她:「大嫂子這是啥話,我衣裳金貴也比上孩子,她要是尿在上面我沒意見,只要你是故意的就行了唄。」

在宋家的時候,黃梔子千叮嚀萬囑咐不讓她抱人家的孩子,但剛才要不抱跟多嫌棄似的,正好跟魏春玲做得近,也就沒那么多顧忌。

「那哪兒能啊。」齊樹雲笑完轉身看別處,正好看見魏愛國面前的撲克牌。

「魏愛國,你又打牌了?」

魏愛國目光躲閃:「沒有,那兒有。」

齊樹雲詢問魏根生和王寶珍,王寶珍願意給隱瞞,但魏根生直接說了,有媳婦天天盯著也好,他點了點頭,說的話也不客氣:「愛國天天打牌你都不知道?好好管管他,再打牌打的啥都沒了就晚了!」

「你你你,魏愛國,你不要臉,你不是給我說黑嘍不回家是下象棋去了,你又跟我胡扯你!」齊樹雲無所顧忌,指責過後就是一連串罵爹罵娘的臟話。

魏根生臉上陰雲密布:「滾蛋,給我回家罵去,老子還活著,你罵誰?」

齊樹雲哼了一聲,上去就要揪魏愛國的耳朵,魏愛國當然不肯被當人面這么沒面子,趔開身打了齊樹雲一巴掌,齊樹雲又還手,兩人一言不合的就打起來了,但旁邊的人也不能干看著,魏根生跟衛雲開拉開魏愛國,王寶珍去拉齊樹雲,鬧的鄰居家聽見動靜來看熱鬧。

「都給我滾回家去,回家願咋打咋打,別給我這兒鬧!」

魏根生一聲令下,魏愛國轉身就走,齊樹雲也罵罵咧咧的跟上,把小閨女忘的一干二凈。

王寶珍坐在那兒直落淚,拉著宋月明的手嘮叨:「月明,我命苦啊,要是我活不長,你跟雲開得幫著照看春華和春玲啊!」

「媽,好好的這是說啥呢。」

魏春玲也來勸,但想到她自己的苦處也忍不住哭出來:「媽,別這樣說,你得好好的啊。」

魏根生也沒辦法再斥責誰,重重嘆一口氣轉身回屋去,撒開手不管這爛攤子,宋月明只好勸了兩句,期間還能聽到魏老太躺在房里中氣十足的罵聲。

真是多事之秋。

從魏家出來走了沒多遠,宋月明就讓衛雲開停下車,她蹲在路邊的小河溝把中午吃的東西全給吐出來了,幸好他們還帶著一壺水,漱漱口又重新騎上車回家。

到家,衛雲開才說話:「家里這樣兒,你別管,回頭我看看能不能給他倆找點活干,免得一天到晚閑著盡惹事。」

宋月明嗯了一聲:「是該這樣,他們日子有奔頭就沒時間找事兒了。」

這爛事兒都是窮鬧的,可也能看清他們是什么性格,從前的恩情牽絆已經存在數十年,他們幫著魏家人找到一個出路,也算仁至義盡,再過不好就別想來吸他們的血了。

全看在魏根生的面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