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開業後，宋月明才知道盧善因極具經商天賦，干勁十足的一點都不像是年近五十的人。

「盧嬸兒，你要是一直閑在家里真的可惜了。」

盧善因笑的謙和：「我當時讀醫學，是我媽選的，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要不是你，我也不會想起來做這些。」

因著這陣子的磨合，二人都對彼此有了新認知。

「幸虧當時死皮賴臉的和你有了來往，苗苗也很喜歡你，當初我都想認你做干女兒了，不過現在說這個有點不合適，是占你便宜。」

宋月明搖搖頭：「親戚不親戚的都無所謂，合作愉快就行。」

盧善因也贊同，她腦袋一熱說服丈夫沖出來干生意，可不就是想找個靠譜的人么？

忙完這一陣子已經到了九月，九月是開學季，魏春華考上縣城高中要來報到上學，魏根生喜的直說祖墳上冒青煙，要親自送閨女來，宋月明他們必定要去接應一下的。

正好是周日開學，周一正式上課，他們四口子早早就收拾妥當等人。

魏根生自行車後座載魏春華前座是一袋子糧食，他們手里沒多少糧票，這要交到學校食堂，閨女吃飯就不用愁了，王寶珍帶著鋪蓋卷臉盆牙刷，倆人一路上笑容都沒有斷過，進門也是喜氣洋洋的，倆人都穿的干干凈凈，魏春華則是一身新衣裳，是宋月明他們從南方回來是特意給帶的。

「小小兒，來叫爺爺！」

一歲半的左左右右口齒清晰多了，笑眯眯的喊爺爺奶奶。

魏根生摸摸兜掏出來五六顆糖塞給他們：「這還是我知道春華考上高中買的。」

村里出一個高中生不容易，魏根生也不嫌破費，他還預備著等閨女考上大學，那要在村里擺上十來桌好好熱鬧熱鬧！

宋月明提醒雙胞胎：「拿了糖要說什么？」

雙胞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眯眯眼道：「謝謝！」

「乖孫，你咋恁洋氣啊，真好，真好！以後你倆也學你小嫲嫲，上高中考大學知道不？」

倆人可不知道這是啥意思，但不忘點頭，把魏根生逗的大笑不止，王寶珍坐在一旁含笑看著，目光悄悄掠過這家里的裝扮，沒有哪一處不是要錢的。

宋月明掏出來准備好的糧票塞到魏春華手里：「這你拿著，要是不夠了，平時有啥事，讓人給我捎一句話就能去學校看你。」

魏春華不敢要，抬頭看向王寶珍。

「你嫂子讓你收著，你就收著吧。」王寶珍神色輕松的吩咐，一看她閨女考上高中，宋月明就巴結來了，要是宋衛琴家那個魏秀紅也考上高中，她會恁巴結春華？保准貼補娘家人去了。

魏春華這才敢要，一共是二十斤糧票，差不多是縣城一個成年人每月的糧食供應，她朝宋月明露出個笑容，滿是感激。

魏根生皺了皺眉：「我帶著糧食呢，你別給她恁些，都搭了。」

閨女的成績還是衛雲開托人查出來回家報的信，買了衣服給二十塊錢，再要糧票他都覺得燙手。

宋月明不以為然：「搭啥，爸，春華她是個小孩兒正長個兒呢，上學也費腦子，再餓著就長不高了。」

「那中，聽你嫂子跟你哥的，好好上學，別的不用管。」

「知道啦。」

四個大人倆侄子一起送魏春華去高中報到，交了學費和糧食，魏根生讓魏春華把糧票放好，宿舍里鋪好床，他們就得走了。

魏春華不安里帶著好奇，宋月明多囑咐一句。

「八月十五要是放假回家，先去我那兒咱一塊回去，要不就跟咱庄的人一塊兒回去。」

魏春華都答應下來，他們才往外走，路過操場的時候，衛雲開抱著雙胞胎去玩雙杠，不過玩了一下就戳到了倆人馬蜂窩，直接玩到中午天熱才戀戀不舍的願意回家。

「回家媽媽給你們倆做餅餅吃，要是不回去就吃不上了。」

左左右右一聽，就忙往家走，到家宋月明給他們做了雞蛋手抓餅，煎出來，撕開，兩人洗干凈手戴上圍嘴，用手抓著吃的噴香。

吃完，拉著兩人的手往外走，還要去玩。

宋月明不願意了，午後正是秋老虎肆虐，再在人家操場上玩，非得曬脫皮不可，她和衛雲開好哄歹哄：「等你們倆睡醒，媽媽讓喝一點點汽水，好不好？」

甜滋滋的橘子汽水兩人也很喜歡，一聽這話乖乖躺下，都不用怎么哄就睡著了。

宋月明嘆口氣癱在沙發上：「這倆人越來越不好騙了。」

衛雲開伸個懶腰：「沒關系，再大點就可以擺事實講道理，不聽話就——」

「怎樣？揍一頓？」

衛雲開仔細思索一番，打是舍不得打的，他小時候也沒挨過打，沉默半天道：「要不然……你來打？」

宋月明哼了一聲躺在他腿上：「你下不了手我就能？」

「這不是他倆跟你比較親，我怕我一打他們就要怕我了。」僅有的父子親情不能一巴掌給拍散了啊！

「還是算了，我覺得他倆還是可以講道理的。」

仍然是新手父母的兩人匆匆結束這次的深入討論，窗外有最後的陣陣蟬鳴，四口人躺在床上安睡，風扇慢慢悠悠的搖晃。

八月十五過節，學校放假，高中到宋月明家里就二里地，魏春華找來同他們一起帶著節禮回了魏家，雙胞胎來魏家的次數不多，到家之後有些拘謹局促，上面的哥哥姐姐比他們大得多，都不願意帶著兩個小豆丁一起玩，唯有何寧寧稍稍熟悉，也願意帶他們一起玩。

「這倆孩子長得真快，轉眼就快兩歲了。」魏春玲的眼中有掩飾不住的羨慕。

宋月明看她有些消瘦，故意打趣：「妹夫給你來信沒？你們什么時候結婚？」

魏春玲嘴角噙笑：「什么信不信的，他在部隊也忙。」

「唉，八月十五不是要去他家走親戚，他們沒說咋回事？」

魏春玲搖頭：「看不出來，就說等他休探親假再說。」

王寶珍聽了插嘴：「部隊里都忙，他又升官當領導了肯定更忙，人家不是說先讓兵回來，再叫當官的回來，怕探親假不夠，反正咱家不急。」

她這么說也是心里憋著一口氣兒，宋建軍結婚小一年，孩子都快生了，他們這先定媒的反而沒結婚，但即使心里再著急，她心里也不露出來半分讓人家看笑話。

宋月明想想也是這道理，點頭道：「那勤寫信來往著就行，等結婚春玲就能去隨軍，感情更好。」

這讓魏春玲不好意思起來，擺擺手：「說他干啥，以後就能知道信了。」

說是這個說法，但誰都不敢對這件事掉以輕心，尤其魏春玲今年已經二十四歲，再拖下去就沒幾年好時光了。

誰知道過完八月十五，張康寄過來一封信，明年能休探親家，讓家里幫忙准備婚事，張家給魏家送來准信兒，眾人都松一口氣，等張康確定啥時候休假，問好兒就放到那時候，兩家可以先行做准備做嫁娶事宜。

九月初，宋建軍還給宋月明報喜信：「你三嫂子今晌午給你添了個侄女！」

「喲，那咱媽得高興壞了吧？」宋月明不止一次聽黃梔子盼著說要個孫女的，這下子終於如願了！

宋建軍喜氣洋洋的點點頭：「是啊，抱著不撒手，看好幾遍確定是個閨女就叫我來給你送信來了。」

宋月明也覺得高興：「好，圓酒定到啥時候？」

「九月十二。」

宋建軍報完信喝口水就走了，他第一個孩子要圓酒，需要報信的親戚還有很多。

宋月明關上門看自家兩個又跑又跳的兒子，憂愁的嘆了一口氣，還有一年時間，但她還沒想好到底要怎么辦。

袁大姐一眼看出她的心思：「是想再生個閨女吧？」

宋月明苦笑著點頭：「是啊，就是還沒打算好。」

「這倆快滿兩歲了，你抓緊再生個閨女，以後就解放了，孩子年歲差的少也能玩到一塊兒去。」

「是這樣，不過現在不是忙不開嘛。」

照相館要顧著，月音更要費心思，廠子剛投入生產，但銷路一般，究其原因還是時代不夠開放，宋月明打算跟市里的電台買一段廣告，廣告詞都想好了。

盧善因的兒媳婦就是在市廣播電台工作，還是熱門頻道，廣告價格談好，也播了出去，麻煩的是在商場櫃台擺出月音的產品。

第一代衛生巾的造型和包裝都是宋月明設計出來的，不缺少辨識度，但百貨大樓不願意增加櫃台擺放衛生巾，只能放到角落里，同時得討好售貨員幫忙宣傳，無奈之下宋月明給電台廣告詞加長，提示衛生巾在百貨大樓的生活用品櫃台均有銷售。

城市里，願意為了省事花錢的女人還是很多的，尤其是老法子不方便，只要嘗試新產品的便利好處，就容易提高接受度。

為了提高知名度和銷量，宋月明、盧善因和蘇妙宇都做起了推銷員，宋月明在照相館里給女客戶推薦，蘇妙宇推薦給同學們，每一包都有提成，憑的就是一個人無我有。

蘇妙宇早就嘗試過推銷的好處，宋月明教她個法子，先自己用，而後帶動舍友和朋友，再一傳十十傳百，盧善因則發動認識的親朋好友，她們不貪心，慢慢打開市里這個小市場就行。

李佳佳知道蘇妙宇忙著一些事，可見到是什么不由臉紅，悄悄問：「苗苗，你為什么要做這個？」

「嗯，幫我媽和月明姐推銷產品啊！」

「你還有一年就要畢業分配，忙這個干什么，就不怕被人舉報？」

「怕什么，現在政策允許，誰舉報我都不怕，再說了偉人都說了婦女能頂半邊天，我們這是為婦女群眾謀福利啊，你難道就不覺得好用？」

蘇妙宇送過李佳佳一包，李佳佳按著上面的說明方法用了，確實比用衛生紙方便，可、到底是難以啟齒的事兒，蘇妙宇怎么說的那么輕松呢？

「你不會想畢業以後還做這個吧？宋月明她是沒文化才做個體戶，你可是大學生，以後要分配到醫院的，你說不定就分配到我們醫院了啊，還有徐森毅他支持你做這個嗎？」

蘇妙宇莫名：「他不知道啊，我干嘛告訴他這個呀？」

這些事都是偷偷進行的，女生之間都好說，可男女之間就不好說了啊。

「再說了，這事不止月明姐一個人做啊，我不覺得她沒文化，反而覺得她比我懂得都多呢，術業有專攻，人家能掙錢也做了好事，這樣不好嗎？」蘇妙宇沒敢說她媽也參與其中，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等以後做開了再光明正大的承認也不遲。

李佳佳咬咬唇：「苗苗，我覺得你現在好能說，跟以前都不一樣了。」

蘇妙宇卻笑起來，得意的揮著手里的筆記本：「可能歸功於它們吧！」

媽媽說了，如果廠子越辦越好，等分了錢就給她一些，她這是為了零花錢和新裙子在努力。

但李佳佳並不信服這個說法，張了張嘴還要說，蘇妙宇連忙問：「佳佳，你來找我有什么事嗎？」

李佳佳年初已經畢業分配工作，進了醫院做護士，清閑時間多謝，而她等到星期天又得回去偷偷背一包衛生巾進來賣給同學們，還真沒多少和李佳佳閑聊的功夫。

「我來的時候看見徐森毅在樓下等你，你要不要下去？」

「是嗎？那我可得趕緊下去！」

蘇妙宇背上書包哼著歌下樓，李佳佳跟在她身後，看她奔向徐森毅光明正大的說話聊天，暗暗握緊拳頭。

……

李佳佳找到照相館的時候，宋月明有點吃驚，當初來照相館的第一個大單子是李佳佳帶來的，她一直記得很清楚，但兩人並沒有多少交集，最近一段時間李佳佳就是蘇妙宇身後的影子，很少表達什么。

「佳佳，怎么了？」

李佳佳臉色緋紅，似是在鼓起莫大的勇氣：「月明姐，你和苗苗都在賣那個東西是嗎？」

宋月明意會：「你是說衛生巾？」

「……對。」她的聲音很低，猶如蚊吶。

「我是在做這個，怎么了？你要買來用嗎？那你直接找苗苗不是更方便？」

李佳佳搖頭，想了又想才問：「如果我幫你賣一些，能不能掙些錢？」

宋月明一時還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她們推銷出去的價格比市面上稍稍便宜，但三人誰也沒拿提成，純屬義務勞動，一切為了廠子的未來。

「佳佳，是這樣，我們廠子里有正規的推銷員，妙宇是兼職，將來算工資，你有正經工作我不敢拉你做這個。」

李佳佳有些沮喪，可宋月明說的好聽，但實際上根本沒給她留說話的余地。

「月明姐，你不能幫幫我嗎？」李佳佳小聲說著，衛雲開正牽著孩子走過來，她看向宋月明的眼神愈加柔弱可憐。

宋月明聽到了雙胞胎的說話聲，更加不耐煩應付李佳佳，只道：「佳佳，你還是好好工作吧，這工作不適合你，如果你需要衛生巾，我這還有一些，你可以拿走用。」

「我有好法子，你也不聽嗎？」

宋月明笑笑：「多謝你操心。」

李佳佳蹙眉；「月明姐，你太狠心了吧？」

「我不幫你就是狠心？佳佳，我也要吃飯的，還有倆孩子養活，我幫不上誰。」

衛雲開帶著孩子進來，李佳佳扭頭看向他，柔聲道：「衛大哥，我有個法子能讓月明姐的東西賣的更好，我能說給你聽嗎？」

宋月明挑了挑眉，衛雲開蹙眉，扭頭看她：「月明，這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