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囚星天獄都出現……我們被封禁在這罩子中，對外界一無所知，對真相毫無理解。」

「所以。」尹恩平靜道：「我們必須要去前往囚星天獄之外——我們必須要看看如今宇宙的真實情況。我們必須得找到星神，知曉這一切的源頭和理由。」

「這就是我的目的。和只是想要制作火種並逃跑的你不同，我是為了崇高的探索而行動。」

這是動搖敵人意志的攻擊，也是一次試探。尹恩察覺到，回聲們的思維其實非常直線且走極端，這大概是因為純靈魂體只會沿著既定的路線一路狂奔，只有通過自我檢測才能再次選擇其他道路的原因吧。

無論接下來，回聲是反駁還是嗤笑他猜測的錯誤，尹恩都可以得到更多的情報。

【瘋子！】

但是，回聲的反應，卻比尹恩想象的更加激烈，在聽完少年的推測後，她的怒火在瞬間就變得極其熾烈：【你這個瘋子，是真的蠢到沒有察覺，還是故意說這種惡心人的話讓我憤怒？】

【什么星神離開，什么崇高探索，你明明也感應到了不是嗎？！】

【星神，已經死了！】

——星神已死。

雖然早就猜到這種可能，但尹恩心中還是忍不住為這個消息感覺到一陣寒意。

雖然在成為『先驅』的瞬間，感應到了大以太流中傳出的訊息，但那訊息不過是預定好的程序，本質上和人類留在虛境中的虛境機神並沒有任何區別，都是遺留的自動化程序。

尹恩自己也想過，自己之所以沒有得到星神之禮，說不定就是因為那玩意是一個文明第一個先驅者限量的首發獎勵呢？這也不奇怪不是嗎，不然的話，每一個時代都有一個先驅，那星神之禮的數量豈不是泛濫。

但，假如是星神這樣的文明……泛濫又如何？

而現在，這種矛盾的感覺就被徹底解決解答。

因為星神死了。

尹恩的腦海中浮現出自己看見的那一幕——由虹光籠罩的飛船上有著漆黑的大洞……那漆黑的大洞吞噬了星神的光輝，以至於一切都失控。

假如這樣的一幕，出現在宇宙中的每一個角落……

【你以為天墜之災為什么會發生？那正是因為星神的文明遭遇了敵人的打擊——不然的話，你以為以星神的技術水平會出現意外嗎？】

此刻，回聲帶著怒意的聲音仍在響起，她咬牙切齒，卻並非是因為與尹恩的對峙，而是因為尹恩那話語中透露出的『天真的希望』，作為自認為已經努力過一切手段，且知曉一切真相的回聲，她決不允許有人懷有這種錯誤的心態和自己戰斗。

所以，她毫不遲疑地呵斥道：【十次天堂之戰，星神只勝了三次，最後這一次更是大敗，泰拉已經淪為必滅之地，你根本不了解這一切，又憑什么阻止我！】

「如果是必滅。」尹恩壓下心中的情感，他用最快的速度追問：「那為什么泰拉上這么多人都生活地如此安穩？我不相信只有你知道這點，各大勢力肯定或多或少都知道一部分天墜的真相！」

【愚蠢！】回聲冷笑道：【普通人只能看見明天，遠見者可看見十年，就算是有先見之明的賢者先知，可以為種群定下百年世紀的偉業，但那也就是極限】

【當毀滅發生在超過百年之後的漫長時光中，人類根本就不會為之憂慮，他們只會肆意揮霍所剩不多的資源與希望，將未來的苦難留給後人的智慧！】

【而我們要做的，是將人類永遠的延續——即便只是一粒在星間無盡黑暗中漫游的灰塵！】

【你問泰拉上的人類為何可以如此安穩的生活？那僅僅是因為他們無知愚昧，無知者無懼而已，而那些強大的存在，要不就是自暴自棄，要不也是如凡人一般，自認為自己活不到毀滅降臨之時，所以才毫無畏懼……而那些想要做些什么的人，最後都會發瘋，陷入無法被人理解的瘋狂！】

在這一瞬間，少年想到了尹奈迦二世。

或許……他就是因為知曉了太多，所以才陷入了極端的選擇，被周邊的臣子，甚至被自己的皇後與太子恐懼，當成瘋子，乃至於發起叛亂？

「那就告訴我吧。」

尹恩突然地開口，他露出笑容，雙眸中除卻純粹的求知外再無其他：「如果你真的認為這一切的真相僅僅是讓人知道，就會陷入絕望……那豈不是說明你現在就是瘋的？」

「既然如此，那就告訴我真相吧！讓我也瘋狂，讓我也從無懼的無知者，變成恐懼未來的先知……如果你真的想要戰勝我的意志，你就必須得這么做！」

【真相？】

此刻，回聲的語氣變得無比困惑：【你難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是為了故意激怒我而說出那樣的言語？】

察覺到尹恩言語中的真摯，她的聲音突然憐憫起來：【你居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感受到了突如其來，源自於敵人無比的『同情與悲憫』，尹恩並不以為辱，他只是平靜地點頭：「我確實不知。請告訴我。」

【哈哈……哈哈哈哈！】

回聲們突然爆發出了海潮一般的笑聲，整個靈魂空間中，所有暗金色的靈魂都在狂笑著，即便她們因為這笑而被蟲獸撕碎，即便暗金巨龍都因為這笑被水晶龍拍回地面，即便巨大的要塞被巨神兵撕碎，她們也都在樂不可支，歇斯底里地狂笑。

【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就想要前往外宇宙空間？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就與我為敵？多么可笑，多么可悲……原來這就是真正的無知者無畏，居然就是這樣愚昧的意志，都可以與我們匹敵！】

【好】

就在這一瞬間，所有笑聲都消失了。回聲的聲音變得無比平靜：【那我就告訴你，有關於這一切的起源，有關於星神，這場橫跨宇宙的戰爭，以及降臨在你我這樣之間凡俗生命上的，難以理喻的虛無之災】

尹恩感應到了，有一道靈魂朝著自己延伸而來，這很可能是某種隱藏著病毒的手段，夾雜著虛假的答桉。

他什么都知道。先知遍覽未來無余，即便不是先知，以他的智力也能輕松明白回聲們絕對不可能那么簡單就告訴直接真相……但他還是延伸自己的意志，去接過這隱藏著勐毒的答桉。

這是性格上的缺陷。他就是一定會答應，一定會追逐這不知道的事情，寧肯付出難以接受的代價，也要知道真相。

所以他才不是庸俗的過客亦或是真正睿智的賢者。所以他才是尹恩，而並非是其他的什么人。

所以他才能站在這里。

【星神就是創造者】

而從那靈魂中傳遞而出的第一句話，便令少年微微睜大眼睛：【不僅僅是真龍。星神是我們這個宇宙中，所有已知智慧生命的創造者】

現實一般的虛影浮現在尹恩的雙眸之前，浩盪的影像通過靈魂的鏈接傳遞進少年的意志，分享著自己的記憶。那是無窮無盡的光。

沒有什么開天辟地的爆炸，也沒有震盪世界的轟鳴。最開始，出現在尹恩眼前的，是一片無法被人類語言描述的晦暗，沒有色彩，沒有聲音，沒有空間也沒有時間，甚至沒有存在也沒有距離，沒有可能也沒有不可能，它就是一個根本無法用已知邏輯推測的點。

真實不虛，除此之外皆為謬誤。

下如同上，左如同右，前後一如，內外混同。

世間一切最完滿之源，此乃『太一』，亦是『原初』

這就是奇點。宇宙最初的開端。

沒有時間流逝，人類無法理解的倏忽，奇點失去平衡與完滿，時空開始出現，但是還沒有上下左右乃至於距離的概念，光陰開始流動，但卻沒有過去未來乃至於現在之分。

一點最初的光誕生。

緊接著便是開天辟地般的爆發。

【我們所存生的宇宙，源自於一場大爆炸。極致的高溫洪流中，宇宙從最初不可琢磨，完滿無缺的奇點，墮轉為了可以被智慧生命認知的形態，時間開始流動，最初的源頭變成了過去，正在經歷的就是現在，還在衍生的便是未來】

【時間飛逝，原始的星際物質開始出現，它們聚合分散，催化出了後世所需的諸多元素……宇宙開始降溫，從原初熾烈沸騰的大海變成了平靜而廣袤的虛空，而一顆顆星辰出現，這個宇宙中可以被觀測到的第一種智慧生命誕生】

【那就是星神】回聲如此道，繼承了先行者記憶，乃至於許多前紀元文明研究員記憶的資訊生物懷著一種復雜地感情敘述著：【由原初之光中誕生的生命】

【最初的星神，是一種誕生於太陽日冕中的離子生命，她們以電子交換流為基本的信息結構，以光波頻率為通訊手段，她們以太陽風為道路，探索屬於她們的王國與疆域】

【因為純粹的光之軀難以在遠離太陽的物質世界行動，星神來到了太陽周邊的行星旁，采用了那些同樣源自於原初大恆星聚變產生的物質，構成了自己的實體之軀——她們可以通過操控電磁力控制金屬元素，自由地塑造自己的實體，達成各式各樣的變形】

【聽上去是不是很熟悉？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尹恩握緊了拳頭，此時此刻，他的確想到了許多。

不僅僅是大爆炸與星神的誕生……尹恩第一時間想到，其實是『太陽神鳥』與『妖精』！

「生活在太陽周邊的離子生命體，以光速行動的超級生命……還有，自由操控物質，構成自己物質身軀的『無實體生命』……」

他喃喃自語：「這不是單純的相似……這是一種刻意的設計？」

【並非如此，但相差不遠】

感受到了尹恩內心的震撼與動搖，回聲們道：【星神是光的化身，她們就如同光一般，一旦誕生，就會無可抑制地前往遙遠的遠方——即便是幾百光年，幾千光年，數十億光年，只要能看見星辰閃爍之地，就必然會有星神的足跡存在】

【能想象嗎？一顆恆星射出了無數條射線，這些射線的光輝大多數都會消散在無限龐大的宇宙虛空，但終歸會有一些光照耀到其他星辰……那就是星神的探索和遷移，她們就這樣，隨著光走遍了我們想象都無法想象的浩瀚宇宙】

【在這個過程中，星神的技術和文明急速發展，到了我們現在也無法想象的地步】

【但是，星神卻感覺到了失落】

回聲說到這里，語氣也變得失落起來：【因為這個宇宙中，除卻她們外，再無其他『生命』】

【她們只有自己，只有互相。所有星神的意志都由光作為紐帶聯系，她們因此而毫無矛盾，卻也因此而渴望尋覓『未知』】

【未知的地域，未知的生命，未知的靈魂與意志……她們想要看見自己從未看見過的東西】

【但宇宙卻給予她們虛無以回應——除卻她們外，此世再無其他生命，再無新奇的景象，宇宙誕生是如此，滅亡也是如此，永恆都是虛無】

【在那段時間，星神退縮了】

【無盡的光退回了一顆顆恆星中，她們哭泣著，悲傷著陷入了永不蘇醒的長眠，徹底成為了這個宇宙中的一束光……絕大部分的星神都消亡於那次毫無結果，虛無的探索中】

【但還有一部分星神沒有被虛無擊垮。她們選擇了另一種未來】

【這也是接下來的開端】

「創造。」

尹恩輕輕說道，他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她們開始了創造。」

【是的，創造】回聲用幾近於贊頌的語調道：【那些固執的星神選擇創造未知】

【既然這個宇宙，沒有賜予我們可以被探索的未知，那么就創造『從未存在過』的東西吧！】

【既然這個宇宙，沒有贈予我們可以互相交流的朋友，那就由我們讓無限的生命誕生吧！】

【殘存的星神推動那些長眠同胞的屍體——選擇長眠離開的星神化作的光，沉浸在了這個宇宙的最底層，她們的靈魂之海就是我們如今被稱之為『虛海』的無垠存在，而她們殘留的光，被剩下的星神收攏，鍛造，構築成了這個宇宙中最初的超光速通道『超時空網道』】

【那就是『以太』的雛形。星神的靈魂能改變物質世界，星神的軀體能直接塑造物質實體，而這樣的力量，通過超時空網道，以超光速遍布整個宇宙，貫穿宇宙整體時，她們就能通過這在後世被稱之為『以太』的力量，改造整個無限宇宙】

【通過超時空網道和以太，星神行走了整個宇宙。她們潑灑生命的種子，用光，熱與雷霆在天地之間潑灑雨水，制造熔岩，死寂的冰寒變得炎熱，冰封的星球被推向能量可以持續循環的軌道，制造出『運動』】

【在這整個宇宙的移星運動下，所有不穩定的三星，多星系統都被拆解，所有會威脅秩序的宇宙天災都被遏制，數以萬億……不，根本無法用數字計算的星辰被挪動到了最適宜的位置】

【甚至，星神改造恆星，她們讓恆星可以散發出和她們光輝相似的『自然以太碎片』……那就是我們如今被稱之為『源質』『生命之源』的東西】

【於是，生命就誕生】

回聲輕聲闡述著，而尹恩也看見了。

他看見，源質與靈能，以及以太在星神的散布下遍布了整個宇宙時空，這些可以加速靈魂，也就是星神思維器官成型的物質與能量在虛無的自然界中不斷聚合，影響物質，極大地增加了『星神認知中的生命』誕生的概率。

但即便如此，生命的誕生也是極其巧合復雜的……宇宙的情況太過復雜，但這些星神在漫長的等待中並沒有放棄，而是繼續堅持。

她們等待。等待是這個宇宙中最大的美德。

於是，她們等到了成功。

當第一個大分子結構開始自我復制，當最初的復雜規律結構出現在一顆海洋星球的海底裂層中時，這個宇宙中所有的光都匯聚而來。

她們屏息，她們凝重，她們小心翼翼地隱匿在不影響物質宇宙的虛境中，隔著虛實之牆悄悄地注視著，避免自己的觀察制造出量子觀測者效應，影響到正在發生的一切。

是的，星神可以主觀切斷自己的量子觀測者效應，以絕對客觀的姿態參與宇宙的變遷，看見最真實不虛的宇宙真理。

她們是能看見真理的種族。

但這樣的種族，卻因為其他生命的誕生而歡呼。

漫長時間流逝，整個宇宙都遍布了各式各樣，有些不同，有些相同，但都有著自我心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