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2)

將嫁 繞梁三日 2229 字 2023-03-03

衛放接著道:「關鍵是沒人,盧龍寨易守難攻,和嘉定關本應是遙相呼應,但沒有援兵,要守足三日,難!」

霍時英抬手指指衛放笑罵道:「衛放屬你最奸猾,你這話說了等於沒說,官腔打的到不錯。」

衛放一下子臉漲的通紅,霍時英沒再管他,轉身望向一邊的馮崢問道:「馮守御,可有一法?」

馮崢有一張常年蒼白的臉,整個人瘦的眼眶深凹,他沉默著,眼睛里亮著兩簇詭異的光亮望著城牆外矗立的關隘,霍時英看著他耐心的等待著,馮崢抬起手指向遠方,話音里壓抑著興奮:「燒掉它,燒掉這兩座山。」

霍時英臉上露出一個微笑,馮崢指著前方繼續道:「羌人這次大軍來襲,勢必早有准備,他們多次攻打過盧龍寨,知道這里易守難攻,身後還有嘉定關支援,小股攻堅勢必難以拿下,定會駐扎下來徐徐圖之,盧龍寨前方沒有寬闊的地勢可供大軍安營扎寨,他們只能駐扎在山上。現在是秋天,山上天干物燥,大火一起燒上兩天絕無問題,火勢可以燒掉他們的前鋒部隊,又阻攔了他們後面的大軍,我們不費一兵一卒,守三天應無問題。」

馮崢一番話說完,盧齊和衛放相對露出驚容,霍時英卻慢慢踱到馮崢的身前,馮崢是個瘦竹竿的身材,他很高,霍時英也是不矮的個子卻需微抬著頭看他。說話之前她先低頭沉吟了一下,抬頭時臉上帶上了一種本來不想說卻又實在忍不住又要說的神情,她說:「馮守御,雖然人家都說你是書生入軍營來錯了地方,你也總是做出一副清高冰冷的姿態來掩蓋你的在乎,但是我覺得其實你應該是一個很好的將才。」

霍時英說完,馮崢臉上的一貫陰郁的面具有種松動之兆,望著霍時英面上露出驚異之色。在他們身後的盧齊和衛放卻齊齊看著地面嘴角抽了抽,霍時英平時御下寬厚,嚴懲的少,鼓勵居多,這是她慣用的手段,盧齊和衛放跟了她兩年,這種手段早就見她玩過多次了。

「你們倆還好意思笑嗎?」霍時英豁然回身望向兩人,語調里壓抑著怒火。

「人吃的雖都是五谷雜糧,但生長的環境決定了一個人的秉性,是人都有個毛病,可我們是生活在一個戰壕里的同袍,你們不相互包容扶持,到學會了排擠,冷漠,我盧龍寨是這么一個陣營嗎?我平時就是這么教你們的?」

霍時英的音調不高,聲音不重,盧齊和衛放卻聽的膽戰心驚,兩人不自覺的就往一起湊到了一堆,眼神一致往地上看,頭都不敢抬。

霍時英訓完他們沒再多言,留了點世間給那兩個反思,轉而聲音一肅道:「盧齊,衛放聽令。」

「衛放,點兵五十,著羌人軍服,各帶一桶桐油,今夜子時之前埋伏在兩山上,明日聽戰鼓號令點火,記住,去的每個人手間系紅繩,明日城門將被封死,你們回來紅繩就是你們的標識,到時會有吊籃接你們上來。

「盧齊傳令伙房,把所有的存量全部做成干糧,明日早飯時分發到個士兵手中,傳令全軍,所有將士明日起,軍服里面穿常服,另命你帶營中士兵在城門修築工事,明日卯時之前務必將城門封死。

盧齊衛放各立身行禮,領命而去。

等兩人都走遠了,馮崢慢慢踱到霍時英身後道:「霍都尉御下果真好手段,原先我因你是女子而心存輕視之心,在下慚愧。」馮崢說著還對躬身行了一禮。

霍時英回身虛還了一禮說:「馮守御這樣說,時英真的是要羞愧了,我從小生長在軍營,多為耳聞目染,前輩們怎么做,我跟著學罷了,御人之術實在不敢當。」

其實霍時英倒真的沒有耍什么手段,她這人從小就在底層士兵中一刀一槍的拼殺出來的,她吃過苦,又因家世也接受過當時那個年代的高等教育,她見識過下層士兵的生存方式,也知道軍中中層將官的人情世故。她看人不自覺的會帶著一種居高臨下而又寬容的審視。

在霍時英看來馮崢身上那點毛病真的不算什么,不過就是因為自己的秉性人際交往方面出現了問題,他本質其實沒有什么問題,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樣的人更生性耿直一些。所以她對盧齊衛放排擠馮崢確實是有些生氣的。

馮崢輕輕一笑轉而說道:「在下有一事相求霍都尉。」

「馮守御請講。」

「我想帶人燒山之事,可否由我去。」

馮崢話音落地,霍時英眉頭深鎖在了一起,她望向馮崢良久無語,馮崢並不與她對視望著腳下,等著她答復。

霍時英轉身走到樓門前望著遠處站崗的士兵道:「馮崢,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壓著事情,以前我只是覺得你是郁郁不得志之感,卻沒想到原來你是想要尋死。」

馮崢低頭輕笑:「霍都尉何出此言,馮崢不過是想給自己掙個軍功罷了。」

霍時英也不回頭背朝著他道:「明日燒山,火勢一起,勢必就阻斷了羌人前鋒的退路,到時候,他們回不去,只有朝著盧龍寨沖殺出一條活路,我軍為了攔截會采取不計目標的箭陣壓制,衛放他們去的五十個人回不來幾個,馮守御你以為你的身手,能回得來嗎?這點考量,我知道你應該計算的很明白。」

馮崢在後面低頭不語,霍時英指著城頭上的士兵接著道:「我沒讀過什么書,也不會勸慰人,可我知道,我們作為一個將官在他們面前沒有資格因為自己的不如意而輕言生死。他們這些人,包括十二萬涼州所有的邊軍普通士兵,他們背鄉千里來當兵,他們絕大多數人目不識丁,朝中無人,能夠出人頭地的只有鳳毛麟角,他們絕大部分人一生只能做一個士兵,他們要么戰死埋骨邊關,能回鄉除非邊關安定,皇上大赦天下,或者身體殘疾,又或者服役滿二十年,他們可以領二十兩的撫恤銀回鄉。二十年,二十兩紋銀,這就是他們的人生。」

「我們對他們有責任,雖已我們一己之力擔起的有限,但我們必須要做。」

馮崢一直沉默不語,始終低頭望著腳下,霍時英回頭看他一眼,走到城樓正中的戰鼓下,手指在鼓面上輕輕敲擊了兩下,狀似不經意的說:「馮守御,盧龍寨明天有雨,最晚明日入夜會下下來,盧龍寨到最後依然會是死戰。」

馮崢終於震驚的抬頭,一臉的不可置信:「不可能,你就怎么知道了?」

霍時英背手踱到面向著城牆的窗下,伸頭望望天空說:「農民種一輩子庄稼,也能弄清楚寒暑秋分,知道谷雨之後立夏之前插秧,寒露前後要收割,差不得時辰這就跟天氣有關,而打仗首要一條就是天時,所謂的天時里面包括天氣等諸多原因,嘉定關,盧龍寨,前後五十里,我在這里過了二十年,剛會走路我爹就拎著我跟他上了戰場,在一個地方住久了,經歷的多了,我聞著空氣里的味道就知道了,嘉定關入秋以來就沒下過雨,是時候了,這場秋雨憋的時間長了,小不了。」

馮崢站在原地一臉難以置信的望著霍時英,霍時英卻背著手,一派輕松走出城樓給他留下一句話:「馮守御你不是想立軍功嗎?後天守城就由你督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