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2 / 2)

將嫁 繞梁三日 1946 字 2023-03-03

霍時英垂頭不語,忽然一堆東西從天而降,砸在她身邊一陣噼里啪啦的響,她跪著撿起一本看了看,是御史台參她的折子,她的嘴角扯了扯,心想這動作可夠快的。

皇帝走下來站在她身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你只知道現在是什么時候嗎?他們正愁抓不到把柄,多少雙眼睛盯著你,你怎么就敢……」

霍時英直挺挺的跪著,忽然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眼里平靜無波,一點應該難堪焦急的情緒都沒有,他忽然就說不下去了,直愣愣的看著她。

霍時英先把目光挪開,像剛才一樣把頭垂了下去,皇帝慢慢的收回眼神,他緩緩的走到矮榻上坐下,望著霍時英的眼神有些難以置信:「霍時英。」他含糊的喊出她的名字,竟然是失魂落魄的恍惚。

霍時英跪著不動,後來皇帝起身走了,背影有些踉蹌倉促的逃避之意。霍時英扭頭看了一眼,心里有點難過,他們之間終於圖窮匕首見,他知道了她不是幼稚的正義感作祟,莽撞的闖進別人的圈套,她只是執意要逃!

霍時英一直在御書房跪倒掌燈的時候,最後福康親自來傳話解了她的禁制,當晚一夜無事,第二天她進宮以後聖旨就來了,她被罰俸半年,被貶到禁衛軍的西山大營練新兵去了。

這種私德有虧的事情放在一個普通的官員身上,被參被貶他的政治前途也就完了,皇帝也並沒有袒護她。

霍時英在侍衛營接的旨,連去面聖謝恩的機會都沒有,福康帶著人宣完旨就走了,從頭到尾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她收拾東西走出侍衛營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往交泰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心里有沒有解脫的輕松,反而點難受也有點惆悵,但不是很嚴重,至少不影響她的思考和行為,很冷靜的辦好了交接手續,換下侍衛服,往宮門走去。

通往大正殿要路過風雨橋,橋下水波盪漾,橋上煙雨迷蒙,霍時英知道早晚有一天她要與皇後坦盪的對面一回,卻沒想到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已經是這樣一番日薄西山的光景。

皇後半坐半躺的靠在一張巨大的抬椅里,頭上支著華蓋,身上蓋著雪白的獸皮,橋面濕滑霍時英一步步的走過去。

「我就知道,你不會去找我告別的。」皇後的身後墊著很大的一塊棉墊子,支撐著她的半個身體和脖子,她氣虛的厲害,一句話說的氣喘吁吁,她虛虛的用盡了最後一點精力看著她。

霍時英站在她的儀仗跟前,望著這個虛弱到了極點的女人,她記得她從不讓她在她面前下跪,這個擁有天下最尊貴身份的女人,給過她最大的禮遇。

霍時英站在她面前身姿如松石般挺立,蒙蒙的細雨為她面孔籠上一層水霧,皇後向她伸出一只手:「你過來。」她艱難的說。

霍時英走過去握住她手,她們的手一樣的冰冷,皇後笑笑的說:「我是真羨慕你,如果有來生我也想像你一樣活一回。」

霍時英干干的說:「你都知道了?」

皇後莞爾一笑:「中秋那一回我聽過那武生唱戲,他配不上你,時英。」

霍時英扯了扯嘴角沒有接話,皇後側著頭看著她又道:「你怎么那么狠心?你我這一別,怕此生就再無相會之日了,我一直在雍和宮等你,卻等來你就要出宮的消息,只好親自來截你了。」

霍時英把她的手塞回獸皮下面:「我無以回報您的厚誼,心生愧意不敢去見您。」

皇後望著她淡淡的笑,口氣碼定:「你會回報我的。」

霍時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沒有回話,皇後扭頭看著煙氣彌漫的湖面平鏡的道:「承嗣性子暴虐,怕將來不是個好的儲君人選,我只望他能安穩的活一生,好好的做人,不要走了歪路就好。」

「既知他是如此性子又怎么不從小好好拘束,反倒放縱成這般模樣。」霍時英從口里說出這句話,帶著寒冷苛責之意。

皇後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簾道:「你不懂一個做母親的心,我若身體強壯,又怎會如此溺愛他,但我又有多少日子好陪他,只想讓他事事順心罷了,時英你以後替我好好管教他,我信你。 」

皇後帶著希翼的目光看著她,霍時英靜靜的與她對視,她有片刻的不忍和猶豫,但最後還是清醒的退後兩步道:「娘娘托付錯人了,時英做沒有那個資格。」她冰冷的拒絕了這個命如飄絮的女人。

皇後卻是不以為意,只看著霍時英的臉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這一笑讓她又變回了一個精明算計的女人,她的那一笑把霍時英心里那點同情和悲哀一掃而空,她們之間僵硬的沉默了一會,後來皇後冷冷清清的問她:「時英你這就要去了嗎?」

霍時英躬身道:「是的。」

皇後靜靜的看了她片刻,揮了揮手:「我累了,你去吧。」

霍時英再次躬身行禮,轉身而去,皇後看她彎腰看她毫不拖泥帶水的轉身而去,冷漠而從容,她背對著她側耳傾聽著她漸漸遠去的腳步聲:「時英!」她忽然微弱的開口喚她。 霍時英停了腳步,站在原地。

「好走!」皇後低聲的說,霍時英僵立片刻緩緩轉身跪下,朝著她的鑾駕行了一個跪拜大禮,起身後轉頭大步而去。

皇後側頭靜靜的聽著,很久後她低低的輕語:「霍時英,與你相識三生有幸。」她的喃喃低語中霍時英的身影消失在蒙蒙細雨中,仿佛是在說給自己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