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1 / 2)

楊戩去告別之時,穎王正在書房內作畫。

「殿下……」楊戩剛開口,便被穎王叫住。

「楊兄快來看看本王新近得到的一幅畫。」

楊戩便順著他的指點望過去,那畫等人身高,畫上緋衣的女子正低頭笑著,溫柔動人的樣子。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敖寸心。大約作畫之人對畫中人特別熟悉,那筆觸所及無端便蔓延出溫柔繾綣之意來。有幾處水墨已經化開,卻又因此渲染出一段朦朧美好的意蘊。

最妙的是那作畫的載體,並非尋常宣紙,亦非錦帛,卻是那海中鮫綃。輕薄卻堅韌,難怪千年不朽。這畫的年份,看起來卻應當有些年份了。以楊戩目力來看,起碼千年以上。

「這是……」楊戩問道。

「我正在臨摹這畫,楊兄是不是也覺得這畫中人實在是熟悉非常。」趙頊拿筆指了指那畫道。

「確實像。」楊戩點頭,這畫等人身高,把敖寸心畫得栩栩如生,仿佛她就站在自己面前,低頭含笑,眼角眉梢卻俱是生動活潑。

楊戩不由得想起曾經自己在敖寸心的「逼迫」之下,作下此畫。那時兩人雖偶有吵鬧,但到底少年夫妻,即使彼此心高氣傲,也最終能以這樣或者那樣的理由重歸於好。那次吵架之後又和好,敖寸心便讓自己作畫「賠罪」。

那正是海棠春睡之日,敖寸心一雙美目顧盼著實嬌俏可人,他一時便柔軟了心,提筆在那鮫綃之上畫下她那一瞬的風華。

後來兩人決裂,這鮫綃他以為已被她毀去,哪里想到會在這里重新見到。

「我卻沒有這樣的筆力,畫出來的寸心姑娘,同這畫上卻是判若兩人。」趙頊把正在畫的敖寸心揉作一團,擲於腳下。

「只是這畫像材質卻實在是稀奇,我竟未在人世間見過這樣的,似紗似絹,卻又比紗絹更加輕薄,觸手冰涼。楊兄見多識廣,可知這是何物?」

「這是南海鮫綃。」楊戩把手伸向那畫,觸上那時的敖寸心。如穎王所言,確實觸手冰涼。他隔著時間和世事,同畫中的寸心對望。

可惜,那畫里的寸心滿眼甜蜜嬌俏,如何體會得到他如今的復雜心思。

「這寸心姑娘不知何許人?居然能有人替她在傳說中的鮫綃之上作出如此之畫。」穎王疑惑地說著。

楊戩似乎已有些不耐,直接朝穎王抱拳道:「殿下,楊某此次前來,是來辭行來了。」

「楊兄為何如此突然,是否府中下人怠慢?」

「與他人無關,是我自己想要雲游天下。還請殿下成全。」

「連你都要離開……」趙頊不由得苦笑道。

「殿下人中龍鳳,周圍有的是有德有才的人,楊某不過一介布衣,見識有限。且楊某志不在官場,只願當一閑雲野鶴,於天地一隅有一處棲身之所便可。」

「看來楊兄心意已決非走不可。」

「正是,還請殿下成全!」

「這哪里是我成全不成全的事,以楊兄的本事,大約我要攔也是攔不住的。」趙頊苦笑,眼神落在了敖寸心的畫像上,復又道:「我最近遇見的人,都神秘非常。比如楊兄你,比如這寸心姑娘。」

「殿下久在朝中,見到我們這樣的江湖中人,大約便會覺得神秘。」

「不,你們不一樣。你們是我無法掌握的人。」趙頊頓了頓,指著古畫繼續說道:「這卷古畫材質特殊,而上面所畫的寸心姑娘卻鮮活得仿佛就在眼前。只是這臉上神情,怕是非親近之人難以窺見。」

楊戩目光自那畫上匆匆一掠,便移開。他似乎不忍逼視當年這樣鮮活的寸心,趙頊能一眼看出這是敖寸心,便是敖寸心那面容千年不變,只是這眉目之間的神情,卻早已非往昔。

「楊兄可知這畫我是自何處得來?」趙頊問道。

「不知。」楊戩一格一格扣著手上折扇,不動聲色道。

「這畫來自宮里。」趙頊說道:「這乃是前朝宮廷里的東西。」

李後主一生詩意風流熱愛詩詞歌賦,宮廷之中收有古卷古畫卻也並不奇怪。

「春花秋月何時了。」趙頊說了個開頭,便住了嘴。「當年填這闕《虞美人》的人早已不在,但他收藏的東西卻如今到了我手上。」

「只是這寸心姑娘卻恐非凡人,這古畫不知歷經多少朝代,而她卻百年千年容顏不換。」

「殿下的意思是,寸心姑娘是鬼魅?」

「我不知道。」趙頊的目光落在那畫上。

楊戩要說些什么,但趙頊做了個手勢打斷了他:「我原來也是不信這些的,只是昨天……昨天……昨天我過世的妻子又來到了我的身邊,只是我看不到她,但別人卻能看到她。」

「她大約是不想見我……可是我卻不能拋下我的父皇母後我該承擔的責任去見她。」趙頊說道。

「楊兄,你當知我們男兒,有比兒女私情更加重要的事要去做。有比生命更加重的責任需要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