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於山中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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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寸心回到京郊別庄時,鼉潔出了門,嵐修正在琴台上彈奏古曲《上邪》。
上邪,若與君相知,長命無絕寰。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那樣熾烈的感情,敖寸心如今聽在耳中,只覺得如過耳的清風。
嵐修見敖寸心經過琴台之時在那站了站,便笑了笑停了手上撫琴的動作,那一曲便這樣寥落下來。
「彈的好好的怎么不彈了?」敖寸心問道。
「聽的人並不以為然。我彈得再好又有什么意思?」嵐修笑著說道。
「看來真是我的不是。」敖寸心也笑了。
「我看三公主是有心事。」嵐修看了看她的臉色,試探地問道。
「誰沒有心事呢?」敖寸心反問道
是啊,誰沒有心事呢?眾生皆苦。每個人心中都裝著沉甸甸的往事。
「我前些日子差點做錯事,引得天雷示警。嵐修,我這樣孤注一擲容易走上偏道的人你跟著我,我怕你會受我連累。」
「三公主,你是要做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怕連累我?」嵐修問道。
他這樣一問,她卻有些不好回答。
「我這人別的本事不大,闖禍的本事卻極大。故而先把丑話說在前頭。」
嵐修聞言,卻誠懇道:「三公主,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我從前聽聞三公主的事,便知三公主是至情至性之人,今日我蒙你憐憫才有一處棲身之所,自然不怕被你連累。」
敖寸心笑了笑。
總算自己做人也不至太失敗。她想。
是吶,該做的事,總得做齊全了。畏首畏尾是她,孤注一擲還是她。
想通了這一茬,她便向著嵐修行了禮道:「多謝嵐修少主。」
「三公主……這我可不敢當。」嵐修含笑說著,卻也知她謝的不是他的「不怕連累」,而是他的懂得。
這世上,有人能知你懂你,也是一樁幸事。
「嵐修在此祝三公主心想事成。」那秀麗的鮫人這樣說道。
敖寸心笑了笑,道自己還有事,便點了點頭走了。
身後響起了琴音。
那是《秦王破陣曲》,戰場古意都縈繞在他的指尖,隱然有驚戈之聲在那一根根冰蠶絲弦間響起。
敖寸心漸行漸遠,那琴音卻縈繞不歇。嵐修說她當初駐足聽的時候聽的不以為然,所以停止了《上邪》的彈奏。如今她漸漸走遠,卻又為她彈起了《秦王破陣曲》。
是的,這個鮫人有著一顆七竅玲瓏心,他是懂她的。
敖寸心出了門,往汴京城方向飛去。
汴京街市熱鬧非凡。卻有驚馬忽然於大街上狂奔。眼看著不遠處有一幼童為撿失落的風車而慘遭馬蹄碾壓,關鍵時刻,有一書生忽然跑到幼童面前,張開雙臂護住孩子的整個身體。
人群發出了一陣驚呼。原以為一出人間慘劇要發生,卻忽然不知哪里冒出一名女子,飛身上了馬,勒緊韁繩,只一瞬便控制住了受驚的烈馬。
敖寸心是龍族,擁有碾壓其余動物的龍域,自然可以在瞬息控制住驚馬。
而那書生抬起頭來時,便見到了烈烈光芒下的敖寸心。
她端坐在馬上,日光給她鍍上了一層光芒,英姿颯爽如同天上的神祗。哪里還是雨夜那個匆匆趕至山神廟的迷途女子。
「姑娘……」他有些失神的喃喃道。
敖寸心下了馬,走到他面前道:「我是敖寸心。」復又問道:「你沒事吧……」
書生點了點頭。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如不嫌棄,寸心想請你喝杯茶交個朋友。」敖寸心指了指一旁的茶樓道。
「那小生有禮了。」
敖寸心撲哧笑出聲來道:「請。」
「姑娘先請。」
敖寸心也不再推辭,當先一步邁入那茶樓。書生見此便跟在後頭走了進去。
那街市恢復平常面貌。卻也有三兩閑人在猜剛才那姑娘是何人,擁有這樣驚人的武藝。需知俠以武犯禁,汴京城對江湖豪客多有監察。大宋以文治國,武者並不受到多少優待。
只那迎風飄揚的茶幡不過三字:緣如水。
作者有話要說: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王國維《蝶戀花》
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李賀《苦晝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