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2 / 2)

「在。我帶你去見她。」小花妖說著便轉身走在楊戩前面帶路,走了幾步見楊戩沒跟上,便又奇怪轉身問道:「真君?」

「哦,沒事。我馬上就來。」

楊戩剛才這久違了的京郊別庄,只覺得這里越來越像當年的楊府。當年楊府在敖寸心住進來之後就是由她一手操持,種什么樹放什么擺設也是她說了算。如今這里也按照她的喜好進行裝葺,便隱約帶了昔日故居的味道,是以他剛才有一瞬的忡怔。

敖寸心在同成璧比劍,嵐修在一旁彈琴。劍靈蘇醒之後的成璧於劍道之上的造詣已當世少有。十年面壁悟劍,他如今的修為已近劍仙。

是以敖寸心與他比劍,便再也不藏拙半分。那兩人的招式暗合著嵐修的琴曲,以曲御劍,以劍和曲。三人上空形成了一道強烈的氣勁,互相比拼。

敖寸心見了楊戩,忙收了劍招,成璧見她收了招,便也慌忙把已用老的招式生生收住。而嵐修也五指按壓,住了琴曲。

「真君。」敖寸心把劍給一旁的小山,拿手攜了攜小山遞過來的帕子,便轉身走向楊戩。

「我諸事已安排妥當,不知三公主這邊如何?」

「我沒問題,隨時可以去玉泉山。」

「既然如此,那便出發吧。」楊戩說著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敖寸心總覺得他似乎情緒有些不快,不過想到讓他放棄對嫦娥的感情,他心生不快也是正常,哪怕是師門的考驗,也難消他千年相思悵惘。

龍女想著這些,揮手收了佩劍,想著該交代的都交代過一遍,便也只和諸人打了招呼,追隨楊戩而去。

玉泉山是玉鼎真人的洞府金霞洞所在之地,金霞洞在覆船山尾,因常有霞光照耀而得名。楊戩帶著敖寸心來拜訪自己的師父玉鼎真人,駕了雲行了一個時辰便到了玉泉山。

玉鼎真人名下只楊戩一個弟子,而楊戩對這個師父也敬重有加,輕易不來打擾。為示尊敬,他到了玉泉山便下了雲頭,只和敖寸心兩人徒步走去金霞洞。

金霞洞門口有一殘碑,上刻「玉鼎真人修行處」,楊戩和敖寸心進了洞府,便見青衣的玉鼎真人坐在蒲團之上。

楊戩多年不見他,此時見了,便跪下大拜道:「楊戩見過師父。」敖寸心同他也曾在一個屋檐下住了幾百年,便也跟著楊戩叫了一聲:「玉鼎師父。」

玉鼎真人坐蒲團之上,睜開眼見了楊戩和敖寸心,不由奇道:「你們兩人怎的一同來了我這里?」

「有一物不明,想向師父請教。」

「什么?拿來我瞧瞧。」玉鼎真人自負學識廣博見多識廣,聽聞楊戩有不知道的物什,便來了興趣。

敖寸心自袖中拿出了兩世鏡,遞到玉鼎真人面前。

「這是兩世鏡!」一見敖寸心拿出的物什,玉鼎立馬說出了它的名字。

「玉鼎師父知道?」敖寸心見他說得出名字,眼睛馬上亮了。

「這……這是我師兄燃燈道人的隨身之物。他與我本都投了元始天尊座下,只是他未列為十二金仙。後由道入佛,成了西天的燃燈古佛。」

燃燈古佛是過去佛,如來佛祖是現在佛,而彌勒佛是未來佛。玉帝掌天地人三界,而如來掌天外天,佛家管過去現在未來。

「那這兩世鏡有何妙用?」楊戩問道。

「你們自何處得了這兩世鏡?」玉鼎真人不答,倒反過來問他們。

「是師祖所賜。」

「是師父他老人家?」玉鼎真人更加驚訝了,「他為何賜你們這等寶物?」

楊戩同敖寸心對視一眼,便詳細說了經過。

「斬三屍,證大道。」玉鼎真人捻著胡須撫摸著那兩世鏡上的八卦。慢悠悠道:「當初封神一戰其實是我們昆侖山玉虛宮元始天尊門下十二弟子因一千五百年未曾斬卻三屍,犯了殺戒,需等子牙封過神,歷過仙劫,再修正果,返本還元。」

「如今師父令你重新歷劫斬去三屍,便是對你期望甚高,且你現在身居天庭要職,更應嚴格要求自己。」

「弟子知道了。」楊戩畢恭畢敬應道。玉鼎卻在心中嘆息,他這個唯一的弟子性格高傲,悟性奇高,為他長了不少臉面。只是於情字一途似乎很難看開。

「玉鼎師父,你還未說這兩世鏡的作用呢!」敖寸心催道。

「這兩世鏡,鏡生兩面,一面照的便是過去之事。燃燈古佛乃過去佛,管眾生過去。這鏡中便是我們的過去。還有一面,便是現世。過去與現在相互依存,互為映照。」

原來她一直拿在手上的,便是自己的過去。

「天尊說此鏡可助我們破劫,助我們完成玉帝交予我們的功德簿上的最後一件功德。」敖寸心道。

「你二人都是性情執拗不聽勸的人,求不得,求而不得便越加想要得到。」玉鼎真人看了兩人,意味深長道。

「有些事,便是你們自己願意放下,也不一定放得下。」

「是以才更要歷劫證道。」敖寸心低了頭乖巧答道。

「有因才有果,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問你,你當真願意放下我這徒兒了。」玉鼎問她。

敖寸心只是迎視著他審視的目光,從容一笑:「玉鼎師父,這三百多年寸心在西海思過反省,已經放下。說起來,寸心還未向玉鼎師父謝罪,當初年少不懂事,多有得罪,望玉鼎師父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寸心的冒犯。」

敖寸心的話里帶著塵埃落定的從容,和往事已矣的安然。

楊戩聽了,卻只覺得她一字一字都敲在自己心上。出了西海後的敖寸心與當年判若兩人,卻原來在歲月的變遷中她早已放下當年的感情,他大概也想到了敖寸心是真的放下,如今聽她親耳所言,只覺得一切荒誕可笑。

大約這世上所有人都以為敖寸心會一直愛著楊戩,卻原來也有她黯然放棄的那一天。

這樁功德無法順利完成,原來是他一人執拗,不肯輕易向命運低頭。而敖寸心那么輕易地低了頭,他的心湖卻已凍成千丈之冰。

楊戩忽然明白自己莫名其妙的怒意,除了自己的感情不願天庭擺布之外,更多的是關於這樁功德,要敖寸心放棄自己的這樁功德,敖寸心從始至終都是願意配合的。

她願意放棄,是因為她已經放棄。

心不可抑制的疼,仿佛當年在玉帝王母三界眾神之前承認自己父母的愛是錯誤的,並為之懺悔。那時為了擺脫三公主的糾纏,也是為了放過她,他寧願自己受辱,寧願父母之間的真愛受辱,如今她放過了他,他的心卻同當年一樣疼。

「奇哉,怪哉。」玉鼎真人嘆道。他當年可是見識過這西海三公主的霸道和醋勁兒的,便是自己也被她趕出楊府,如今卻見她同自己的徒弟並肩而來,言笑從容,只當年一腔痴情,卻再也尋不見了。

所謂深情不悔,便是無論經受怎樣的世情摧折,心中那一份痴愛卻永恆不變。那是刻於靈魂中不滅的印記。痴情的人並不是不能忘情,而是一旦愛上,便痴心不悔。而一旦放下,情不在,痴卻還固守城池。

玉鼎真人忽然看住敖寸心的眼睛,只片刻他又切了她的脈,驚道:「原來如此,你居然……」

「玉鼎師父,往事已矣,一切皆已過去。寸心曉得自己在做什么。」敖寸心說道。

「你是否放下,你自己說了不算,得天道去證明。」玉鼎真人「哼」了一聲,沒好氣道。

「你們今日之果便是有當初之因種下而來。你二人的元神可進入這兩世鏡中,找到當初一切發生的因由,找到當年的對方,引導對方務必不要愛上那個人。」

敖寸心要找到楊戩,讓他不要愛上嫦娥,而楊戩要找到敖寸心,讓她不要愛上自己。

而這兩件事,分明便是當年彼此都做過的事。敖寸心讓楊戩不要愛上嫦娥,因為她愛他;而楊戩讓敖寸心不要愛上自己,因為他是天庭欽犯他不願連累她。如此彼此追逐糾纏了多年最後敖寸心披了嫁衣嫁入楊家,但千年來一直意難平,也因此生出許多事來。

這仿佛是宿命,如今卻又要再次經歷一番。似乎彼此都預見了那又是一番怎樣的糾葛。

「你們元神離體,肉身我會替你們保管,並護法七七四十九天。七七四十九天之後你們如不回來,元神附體只怕艱難。外面一日,鏡中千年,你們一定要在四十九天之前出來。」

玉鼎說完,看了兩人一眼道:「你們要不要進這兩世鏡,你們自己想清楚。」

作者有話要說:太上忘情,大道至簡都是道家哲學思想。

本章完,如無錯字不再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