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1 / 2)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江南的煙雨似乎是千年不歇,而這前朝都城還是隱沒在江南的煙雨中,待路過的旅人去探尋起深埋巷陌的風流蘊藉。

紅衣的姑娘撐著油紙傘行在無人的街上,手上抱著一盆花,她以手相托,盡量避免外面風雨摧折了那纖細的花。那姑娘拐進小巷里,走近靠里的一戶,伸手敲了敲門。

有白發老嫗開了門,見到來人,笑道:「小虞姑娘,今日這樣的天氣還來送花呢?」

「是啊,蘭婆婆,這是貴府定的花。」被喚作小虞的姑娘把手上的花盆遞給那老嫗。

那是金燈,又名龍爪花、無義草。

《酉陽雜俎》卷十九言:「金燈,一曰九形,花葉不相見,俗惡人家種之,一名無義草。合離,根如芋魁,有游子十二環之,相須而生,而實不連,以氣相屬,一名獨搖,一名離母,言若士人所食者,合呼為赤箭。」

因其多生長於墓地,又被稱作彼岸花,傳說三途河邊便長滿了這接引之花。

「有勞小虞姑娘了。」那老嫗接過金燈,從袖中摸出幾個銅板,遞給了那小虞。

「多謝蘭婆婆。」小虞收了錢,便福了一福,與那老嫗告辭。

「雨天路滑,小虞姑娘慢走。」

她撐著傘慢慢走著,原路返回自家那小花鋪。

到了檐下,她收了傘,推門進入鋪內,喚道:「姐姐,我回來啦。」

鋪子里正在侍弄花束的女子聽到聲音,頭也不回道:「我聽到了。」

「這中元節將近,要買彼岸花的人真多啊。」她感慨著慢慢走到那姐姐身邊,見她在給一盆苦薏剪除殘枝敗葉。

「因人六根不凈執念難消,總有逝去的親人不得相見,於是便希望通過彼岸花在中元節這天接引鬼魂回家,希望能見到再也見不到的人。」

「那能見到嗎?」小虞雙手托了下巴好奇地問道。

「不知道。大約夢里能見到吧。」那姐姐把手上的野菊花擺好,隨意回答道。

「那姐姐可知道三途河邊有沒有長這彼岸花?」小虞問道。

那轉過身來的姐姐一雙眸子生的極為美麗,只是似乎因南方連日秋雨不歇,那雙眸子便也好像含了霧靄,只見她想了想道:「我經三途河時,倒未曾注意這些。」

這一般人聽到這話,定當她是個瘋子。哪里有去過黃泉還能還陽的?

那妹妹小虞似乎有些失望,抬頭瞧了瞧外面愁煞人的秋雨,嘆道:「這雨不知道要下到何時……」

那姐姐抬頭看了一眼天空,道:「到了傍晚應該便會停歇。」

「姐姐既然這樣說,那便不會錯了。」小虞走到窗口,伸出手去接了幾滴雨水,回頭沖那姐姐笑道:「這無根水用瓦罐接了,將來泡茶是極好的。」

「去年冬天封存的雪水還未用完呢。」那姐姐道。

「是了,我都忘記了。」小虞點了點自己的腦袋,有些赧然道。

「小虞,我明天便要離開臨安城了。」那姐姐笑了笑,眸光落在那盆苦薏上。

「姐姐又要去找大人了嗎?」小虞仰樂頭問道。

「嗯。」

「這已是第三年了,姐姐你都快把這天下翻過來一遍了,只怕……」

「總歸還是要找下去的。」她對小虞說道,也是對自己說。

她想著,她總歸是要去找到那個人的,把該說的同他說清楚。她同他牽扯了兩千年的恩怨情仇,那樣糾纏不清的緣分,她總歸能找到他。

他能把死了的她復活回來,她怎么能找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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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女總想著,當年他說朝游滄海暮桑梧,兩人卻在外只游玩了一天,而如今,這天下被她不知道翻了幾遍了,她卻還是未找到他的蹤跡。

這么英雄蓋世的一個人,怎么可能說不見就不見。

她一個人,一寸一寸那這個天下翻過來找過去,想覓得他的氣息,但是世間確實已經沒有了這個人。

她確確實實是找不見他。

她在民間的茶樓里偶爾閑坐,聽說書的先生說上一段,也曾有人說過他,說小聖施威降大聖的事,也說二郎神棒打鴛鴦囚禁親妹的事。

那個心懷三界的司法天神在民間毀譽參半,她聽了只覺得讓人嘆息。往往來不及聽完結局,便扔下茶錢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