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城(1 / 2)

如珠似玉 月下蝶影 2986 字 2023-03-03

御書房中,晉鞅看著垂首站立的張仲瀚,突然道:「張相,青北節度使魏亭此人如何?」

青北州乃是接壤高羅與多寶國的要塞,這些年來,大豐一直在此地設有守備軍,節度使雖然沒有直接調令軍隊的權利,但是緊急情況下,卻可以任軍中參軍,與邊疆將領共議要務。

這也是為了避免邊軍擁兵自重,不聽朝廷派遣,所以才讓節度使與軍隊相互監督,相互挾制。

現在聽陛下突然問題青北州節度使,張仲瀚拱手道:「陛下,魏亭此人博學多才,先帝在時,曾誇他有經世之才。」

「哦?」晉鞅挑眉,被先帝誇過的人,是名副其實還是……

張仲瀚明白陛下的沒有說出來的話,便解釋道:「此人由司馬大人推薦入朝,原在國子監任職,後因被先帝賞識,於是就任兵部侍中,後升任兵部侍郎,後來青北州節度使犯下通敵賣國大罪,滿門抄斬後,就由魏亭接任青北州節度使這一要職。」

「看來魏亭當初很受父皇信任,不然也不會讓他擔任如此要職,」晉鞅合上手中的奏折,似笑非笑道,「魏亭上奏折,參青北守備將軍趙進與高羅人來往甚密,張大人怎么看?」

張仲瀚聞言,愣了一下後道:「陛下,臣以為,事未查,便不明,此事尚未查清以前,微臣不敢妄言。」

「是啊,事情未查清前,連你堂堂丞相都不敢妄言,可為什么魏亭這個節度使,便憑借幾封不知真假的書信,言之鑿鑿說守衛疆土的將軍通敵賣國呢?!」晉鞅把晉鞅重重的往地上一扔,「朕瞧著,有些節度使的心是越來越大了。」

張仲瀚見晉鞅發貨,額頭冒出細汗,看了眼被扔在地上的奏折,不敢去撿,而是小聲勸慰道:「請陛下息怒,不要因這等小人傷了身子。」

晉鞅嗤笑一聲,站起身把手在身後,語氣淡漠道:「張大人,朕還在錦州時,就聽聞司馬家門客遍天下,不知道是真是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是司馬家,那也只是陛下您的臣民而已,」張仲瀚後背的冷汗已經侵濕了內衫,他拱手垂腰而立,「陛下,天下姓晉不姓司馬,也不姓李。」

晉鞅聞言輕笑出聲,只是這聲笑聽在張仲瀚耳中,格外的讓人敬畏。

「世人常說,鐵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室,」晉鞅站在窗前,看著外面在風中搖曳的樹枝,「朕這個流水的皇帝,哪及司馬家與李家之威儀?」

「陛下,」張仲瀚滿頭大汗,可是此時他也顧不上去擦,看著站在窗前的帝王,他咬了咬牙,掀起外袍跪了下去:「陛下,在微臣眼中,世間只有陛下,再無司馬與李家。」

晉鞅回頭,看著額頭抵地恭恭敬敬跪著的張仲瀚,走上前親手扶起他道:「朕相信張相的忠誠。」

「謝陛下的信任。」張仲瀚覺得扶著自己的那只手重於千斤,但是在這個瞬間,他往日那搖擺不定的心,終於下了決定。

學得文與武,貨與帝王家。他這個寒門出身的丞相,整日被司馬家與李家二系擠壓的出不了頭,不如忠誠於皇上,推翻司馬家與李家,成為真真正正的丞相。

現在陛下對魏亭不滿,何嘗不是對司馬氏與李氏二族的不滿。這天底下,哪會有願意讓臣子凌駕於自己之上的帝王。

「宣朕旨意,傳青北州節度使魏亭,青北州守備軍將軍趙進回京述職。」晉鞅頓了一下,又補充道,「讓他們即可回京,不得拖延。」

「是。」張仲瀚心里清楚,陛下這是要對司馬家動手了。

紫宸殿中,顧如玖正在翻開殿中省呈報上來,關於各宮用度的報表。除了康泉宮的報表被她打回給殿中省外,其他各宮詳細情況,她全部都看了。

看完先帝在時各宮妃嬪的用度,顧如玖在心里搖頭,若是大豐歷代皇帝都如先帝這般,只怕大豐早就亡國了。

「這魏太妃當年聖寵正濃之時,吃穿用度竟比我現在這個皇後還要奢靡,」顧如玖放下報表,「難怪現在這些太妃恨她到如此地步,真不知道該說她可憐還是可恨好。」

「可憐也好,可恨也罷,終究是一飲一啄,因果報應而已,」秋羅輕輕替她按捏著肩膀,小聲道,「現在魏太妃的娘家早已經門庭冷落,無人搭理,也算得上活該了。」

顧如玖笑了笑:「魏家雖然已經失勢,但是魏太妃還有位頗有實權的叔父,只要她這位叔父在,京城里的人,還不至於讓魏家太過難堪。」

更何況這宮廷中,最活該的不是那些妃嬪,而是讓無數女人葬送青春年華的皇帝。

若不是先帝貪花好色,納了一個又一個的女人進宮,並且昏聵無能,又哪會有張揚的魏家,哪會有被欺壓得生不如死的妃嬪?

最該受咒罵的男人如今葬入皇陵,享盡子孫後代與天下萬民的祭奠,而那些被他糟蹋過的女人卻受驚唾罵,這事找誰說理去?

「魏家還能有擁有實權的人物?」秋羅作為世家婢女,也算有些見識,但是畢竟沒有受過正經教育,所以對京中人員關系知道得有限。

「青北州節度使魏亭,就是魏太妃的叔父,宮里錢吳兩位太妃,不就是顧及著這位,才讓魏太妃留著一條性命嗎?」顧如玖把手里的報表扔到一邊,長長的舒口氣道,「這京城里彎彎繞繞,虛虛實實。就像是一張大網,我們這些站在網中的人,誰也逃不開這張大網。」

比如說魏亭是司馬家的人,又比如說德宜大長公主有意與李、司馬兩家交好,所圖不小。

只是這些事她不會跟秋羅講,甚至不想跟其他人講。

記得她很小很小的時候,臨街有一家人被抄家,那時候母親帶著她跟姐姐坐在馬車里,指著那亂糟糟的門口對她們說了一句話。

「這個世界上永遠不缺聰明人,但是卻缺不多話的聰明人。」

她至今記得那戶人家門內傳出來的哭泣聲,哀求聲,尖叫聲,以及一個灰頭土臉的半大男孩朝她們馬車這邊跑過來,但是沒跑幾步,就被衛兵拖了回去。

那個男孩哭得太凄慘,凄慘得讓她第一次見識到什么叫權利,什么叫皇室,什么叫尊卑。

聽說這家人是朝中新貴,十分受皇帝喜愛,家中出了一位十分受皇帝寵愛的妃嬪。但是沒多久,聽說那位寵妃做錯了事,這家人也因為在外妄言政事,最後寵妃被賜死,這家人也被治了罪。

風光一時的新貴就這么消失在京城,然後再無人提起。

只有她還記得,那個男孩子被衛兵拖走時,眼中的無限恐懼與絕望。

「娘娘,今日平郡王府的世子妃遞了請安貼來,不知您可要見一見她?」寶綠捧著一盞茶進來,見秋羅在給顧如玖捏肩膀,便把茶杯放到顧如玖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然後坐在腳踏上,替顧如玖輕輕按捏著小腿,「還有德宜大長公主在昨日進了京,大概最近幾日便要進宮拜見您。」

「德宜大長公主?」顧如玖若有所思道,「沈家遷入京城了?」

「想來是了,不然德宜大長公主怎么會入京?」寶綠笑著道,「聽說沈家在桑干郡十分有名望,他們離開時,無數百姓垂淚送行。」

顧如玖聞言笑道:「好一個沈家,可真是深得民心。」

寶綠等皇後娘娘這話有些不太對,便移開話題道,「平郡王世子妃遞的拜帖,奴婢可要去回了?」

「不必,平郡王世子妃乃是名門之後,她要來,我又怎么能拒絕,」顧如玖擺了擺手,讓秋羅與寶綠不必再為自己按摩,她伸手拿過寶綠之前倒好的茶喝了一口,「再說,論輩分她還是我的長輩,又豈能怠慢,就讓她明天進宮吧。」

「若是明日德宜大長公主也進宮……」

「這不是正好,世子妃乃是司馬家的女子,德宜大長公主的嫡長孫媳也是司馬家的人,大家又都是宗室,人多熱鬧。」顧如玖放下茶杯,「我這個人,向來最喜歡熱鬧了。」

「喜歡熱鬧好,」晉鞅從外面大跨步走了進來,走到顧如玖身邊坐下,笑著翻了一下旁邊放著的報表,只不過看了兩眼便沒什么興趣的放下,「我聽何明提過,宮里養著一個雜耍班子,你平時若是無聊,便讓這些人表演給你看,這樣便能熱鬧些。」

顧如玖見他額頭帶著汗,伸手從他脖子後面進去,摸了摸他的後背,果然後背上也出了細汗,忙讓秋羅取了干的毛巾,然後隔在他的後背上,「陛下怎么走得這般急,現在正是春末,時冷時熱的,若是生病了怎么辦?」

後背墊了塊毛巾,晉鞅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

「別動,你現在正出著汗,我也不敢讓你去更衣,」顧如玖拿出手絹去擦他的額頭,「這樣墊著毛巾最妥當,你若是再扭來扭去,我就再墊一塊毛巾進去。」

「好久久,是我錯了,是我錯了,讓你擔心了,」被顧如玖念叨了幾句,晉鞅也不生氣,反而笑著上前拉著她的手道,「你別生氣,不然我就罪過了。」

顧如玖替晉鞅擦干額頭的汗漬,收回手後無奈嘆口氣道:「陛下若是再犯,我明日便搬去鸞和宮,好歹眼不見心不煩。」

「百日尚未到,久久怎可離開我的身邊?」晉鞅忙握緊她的手,滿臉求饒道,「再說即便你去了鸞和宮,我便會日日跟著過去,你怎么會看不見我?」

見他一張俊美的臉蛋做出討好賣乖的表情,顧如玖綳著的臉再也維持不住,一下子便笑了出來,她伸出左手輕輕捏了一下晉鞅的臉蛋,垮下肩膀道:「陛下,身為天下之主,你怎可對我用美人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