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城(1 / 2)

如珠似玉 月下蝶影 3034 字 2023-03-03

晉鞅沉著臉把手中的茶杯砸在桌子上,發出「嘭」一聲響。他帶久久來這里是為了重溫美好,讓久久緩解心情的,現在這個胡說八道的讀書人,簡直就是敗興。

昨天言官直諫,消息傳到內宮後,久久看似不在意,但是他又怎么會看不出,久久還是因為這件事影響了心情?

他還未親政時,太後給他安排了老師,但是這些老師大多心有顧及或者野心勃勃,有人糊弄他,有人刻意討好他,還有人怕擔責任,不敢都說一句,多行一步。這么多老師中,唯有顧長齡把他當真了一個帝王,也當成了一個學生。該恭敬的地方,顧長齡從未失禮,該嚴厲的時候,顧長齡也沒有因為他是帝王,而睜只眼閉只眼。

顧長齡致仕的時候,他是真的不想答應。實際上他也清楚顧長齡做出這個選擇是為了什么,為了顧家與久久心安,他只能忍痛答應了對方。兩個舅兄也都是有才之輩,只是還缺少閱歷,熬一熬資歷後,必會成為大豐的良臣。

為帝王者,不能一味的相信別人,但也不能時時活在猜忌中。

「陛下,這個讀書人不過是年少輕狂,何必為了他動怒,」顧如玖見他氣成這樣,自己反而氣不起來了,「就算今天沒有他說這種話,明日還有其他人說,不被人說的是庸人,便是金銀也有人嫌棄它們渾身銅臭,更何況顧家遠遠不及金銀來得動人心。」

「你怎可拿自家人跟那等俗物相比?」晉鞅又好氣又好笑,轉頭對坐在鄰桌的顧存璟道,「若不是朕當初堅持求娶久久,岳家也不必遭受如此不白之冤,這是朕的不是。」

鄰桌的龍禁衛暗暗心驚,陛下這是有多信任顧家,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陛下信任微臣一家,乃是顧家滿門的榮幸,豈會是陛下的不是?」顧存璟立刻起身拱手道,「是微臣一家做得還不夠好,才會讓天下人懷疑。但微臣相信日久見人心,今日他們不信顧家的忠心,明日,後日,只要臣等一家忠心不改,總會有全天下人都相信的一天。」

「好,」晉鞅站起身走到顧存璟面前,伸手拍著他的肩膀道,「這話說得好,朕相信史書上必會留下朕與顧家君臣相得的記載。」

「陛下英明!」胡雲旗第一個站出來表示支持,其他幾個龍禁衛雖然慢了一步,但還是很識趣的表示附議,順便還把皇上的英明與顧家的忠誠都誇了一遍。

且不說顧家壓根就沒有這么大的野心,就看皇上對皇後愛重的模樣,他們也明白自己該對這事持什么態度。

「把那幾個高談闊論的讀書人叫進來,朕想看看,究竟是多驚才絕艷的人,才敢對朕的岳家說三道四。」晉鞅心情好了不少,坐回顧如玖身邊,然後讓白賢帶兩個龍禁衛下去叫人。

顧如玖給他重新倒了一杯茶,小聲道:「有什么可見的。」不是她瞧不起讀書人,只是像這種在貴人雲集的場所高談闊論的,絕對算不上什么真正的人才。

成大事者,怎么會如此浮躁,對朝政還不清楚就敢指手畫腳。民間有句話叫滿瓶水不響,半瓶水叮當,就這種整日上躥下跳的讀書人,心中即便有些墨水,那也不會太多。

「不見一見,我如何知道怎樣的人不能用?」明年開春就要春闈,有些地方的學子甚至提前一年來到京城求學,只為了拜得名師,能夠在考場上拿個好的名次。

樓下那些學生,聽口音也不太像是京城人士,恐怕也是其他地方趕來備考的。

白賢走下樓,原本高談闊論的學子之間氣氛不太好,或許是因為被之前那個學子言語刺激了,大家又不好鬧翻臉,所以氣氛有些僵。

有眼尖的學子發現白賢是從之前那個包廂出來的,頓時都變了臉色。

「我們家先生與夫人聽到各位的討論十分感興趣,所以請幾位公子到樓上一敘,還請各位才子不要推辭。」說完,他朝其中一位面色潮紅的年輕人道,「不知這位才子高姓大名?」

此人正是之前詆毀顧家之人,白賢面上雖然笑著,眼神里卻滿是冷意。

「不敢不敢,在下免貴姓梁,名余,字從留。」這個學子站起身,朝白賢回了一禮,「不知閣下的先生是哪位貴人?」

「我家先生名諱,非我等下人能提起,」白賢在兩桌人身上掃過,又把剛才也鬧得挺歡的兩人叫上,「三位請隨我來。」

三人心里十分疑惑,還想再問,哪知這個面白無須的男人似乎並不打算跟他們商量,直接把他們「請」上了樓。

剩下的在座諸位學子覺得這情況有些不對勁,於是有人提出要報官,但是又沒有誰願意去做那個報官的人。

兩桌中人,唯有一人從頭到尾都沒有怎么說話,他聽著幾位同窗的議論,沉默的抬頭看向樓上,皺了皺眉。

「彭生,你怎么了?」坐在他旁邊的人見狀,關切的問了一句。

「沒事,」彭生搖了搖頭,低頭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只怕樓上包廂的人身份不簡單,剛才下來說話的男人面白無須,聲音也偏細,不像是干慣了粗活的奴仆,倒像是……

他手一抖,放下茶杯站起身朝大家拱手道:「諸位,家中有事,我先走一步。」

因為出了這一檔事,大家都沒有多少興致,見他開了這個口,也都跟著起身告辭,左右他們與梁生等人,也不是一個地方來的。

只剩下幾個與被叫上樓的三位同窗關系好,又好奇樓上包廂客人是什么身份的學子還留在鱻魚樓,等著他們下來。

梁余等三人跟在白賢身後,到了包廂門口,就見這個面白無須的男人恭恭敬敬在門外匯報了一聲後,才推門走了進去。他心下有些好奇,這是誰家的下人,竟有如此大的規矩,門還沒推開,腰卻先彎了下去。

走進屋內,他發現包廂里搭著兩張桌子,一男一女單獨一桌,剩下的人坐在另一桌,還有幾個人侍立在一男一女的身後。他跟兩位同窗進門後,那幾個侍立的人也連頭也未抬一下。

梁余還未反應過來,另外兩個已經覺得有些不對,當即便朝眾人作揖行禮,做足了恭敬的姿態,並且在心中暗恨梁余拖累了自己。

「在下錦州崇安書院梁余見過諸位。」進門後,見到屋內這些人氣質非凡,梁余便已經酒意已經去了一半。他朝單獨坐在坐一桌的男女看去,只見這位男子面如冠玉,貴氣逼人,讓人見之便自慚形穢。男子身邊的女子雖是婦人打扮,但是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身上的布料首飾皆是他不曾見過的金貴物什,容貌更是甜美可人,只是一眼便讓人忍不住心生喜愛憐惜之,觀二人的坐姿似乎是一對夫妻。

「錦州是個好地方,」顧如玖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讀書人,見他身材消瘦,身上穿的衣服也很普通,便道,「我記得鴻臚寺卿當年也是崇安書院的學生。」

梁余見他行禮後,屋內這些人沒有半點反應,而且還讓一個女人隨意開口,心里覺得有些惱羞成怒,覺得這些人在明晃晃的看不起他。

心里雖然恨這些高高在上的富貴人家,但是他卻不敢得罪,只好強忍著心里的難堪不滿:「回這位夫人,大人確實是我等後輩的楷模。」

「嗯,」顧如玖點了點頭,「鴻臚寺卿向來沉穩大氣,辦事游刃有余卻從誇誇其他,你要向他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

三人聞言臉色一白,他們再蠢也知道這個貴氣逼人的夫人是在說他們輕浮無能了。

「夫人這話是何意?」梁余面色通紅,他又羞又怒之下,年輕氣盛,忍不住便開口辯駁起來:「我等學子,讀書十余載,本就是為了百姓,難道因為畏懼權貴,便不敢發聲嗎?」

「當官當為民,此言說得不錯。既然你口口聲聲一心為民,不如告訴我,錦州與京城的米面價格如何,錦州農作物收成如何?」顧如玖端起茶杯,慢悠悠的喝了一口,「這是很簡單很基本的問題,梁生一心為民,想必對這些事了然於心。」

「我、我等讀書人,兩耳不聞窗外事,怎么知道這些庸俗之事……」

「哐!」他還沒說完,一只茶杯就砸在了他的面前。

「當官不知民生疾苦,做官又有何用。你字字不離為民,卻連與百姓息息相關的東西都不了解,你哪是不畏權貴為國為民,不過是拿著這個借口,自詡清高罷了,」顧如玖冷笑,「什么讀書人兩耳不聞窗外事,我看你這種肩不能提,背不能摸,胸無溝壑,只能抱怨跟憤恨的無能之輩,簡直就玷污了讀書人三個字。」

「無知,無恥,無能,簡直枉讀聖賢書!你這等人何必來科舉,留在自己家里,做你的清高夢便足以,免得敗壞了讀書人名聲。」

「你你你,」梁余又急又氣,半晌才伸手指著顧如玖道,「爾等無知婦人,我不屑與你細說。」

然後他就感覺自己手背鑽心的疼,他捂住手扭頭看去,只見一個面無表情的青年抱著一把刀站在旁邊,對方肯定用手中的刀敲他手背了。

「爾等是何人,朗朗乾坤竟敢傷人,」梁余瑟縮道,「不過是些仗勢欺人之輩罷了。」

顧存璟懶得跟這種酸腐無能書生說話,他抱著刀坐回原位,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敢拿手指著他妹子,沒把他手敲斷都是輕的。

「你連我這個無知婦人都說不過,豈不是更沒用,」顧如玖懶得跟這種沒多少本事又瞧不起女人的讀書人說話,她扭頭對晉鞅道,「夫君,我看不如換個地方吃飯,免得被這種人影響了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