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去給本宮買幾個茶葉蛋。」她想了想,吩咐陪行在馬車旁的太監。
「孫太妃娘娘,時間緊迫不能耽擱,還請你擔待,」太監朝她行了一個禮,樣子擺得恭恭敬敬,卻絲毫沒有聽從她吩咐的意思。
孫太妃沒有想到這個太監竟然會拒絕自己的命令,愣了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剛才站在馬車旁的太監早已經走得沒影,她只好硬生生的忍下了。
就在她准備放下窗簾時,看到一個太監已經走到茶葉蛋攤子前買東西了,她認出這個太監是在錢太妃身邊伺候的。
錢氏身邊的人能去買東西,而她身邊伺候的人被換掉不說,還不聽自己的話,她心里一涼……
當今這位皇帝,竟恨上自己了嗎?
兩天前,她身邊伺候的人就全部被換了下去,現在她根本使喚不了這些宮侍。
到了現在她才明白,縱有萬般算計,但是在強權面前,什么算計都沒用。她費心籌劃這么久,皇帝一道聖旨,就把她身邊所有人都換了下去。理由還是她久病不愈,乃是身邊人伺候不力的原因。
她想求情,來宣旨的太監根本不搭理她,她想發威,這些人同樣毫無反應。
「一朝天子一朝臣……」孫太妃冷笑,忽然想起瑞王,他是不是因為當年那些冷待,才有了野心呢?
她不知道,也猜不出來。或許有些結果,她早就心中有數,只是心里不敢去想,也不願意去想。
若是他真的對自己有感情,當年又怎么會不提親,又怎么會娶了瑞王妃,與她生下那么多的孩子。
或許他根本不愛她,而她亦不愛他,只是宮里的日子太難熬,她抱著這段虛無的感情,安慰著自己沒日沒夜的孤寂。
她這一生庸庸碌碌,隨波逐流,連自己的心思都不敢看清。
長串的馬車即將駛出城門,城門口瑞王長隨站在那,一副隨意經過的模樣。
孫太妃取出自己縫在袖子里厚厚的密函,拿在手里看了很久。
這么多馬車出城,守門的衛兵上前詢問,得知是送太妃出宮的馬車隊後,就不再阻攔,讓這些馬車暢通無阻的經過。
瑞王長隨看著一輛輛馬車從眼前經過,直到最後一輛馬車都出了城,才不甘心的回了瑞王府。
「你沒有拿到東西?」瑞王面上露出異色,半晌才道,「本王知道了。」
孫氏那個女人是什么意思?難道想用那些東西,威脅他嗎?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他陰沉著臉,暗罵了一句,派人潛伏到馬隊要經過的驛站,爭取從陳氏手里拿到那些有關宮中侍衛分布以及帝後生活習慣的記錄。
實際上,他最擔心的卻是這些年與孫氏來往的信件。
當年周氏的兒子之死,是他一手安排的,若是這件事揭露,他就完了。
「實在不行……」瑞王聲音一冷,「便讓孫太妃病逝。」
只有死人才能做到守口如瓶。
「嚓嚓嚓。」
孫太妃把手里的密函一張張撕成碎片,然後把這些碎片扔進馬車里放著的茶壺中。
看著這些碎紙全部侵泡在了茶水中,孫太妃突然掀起窗簾,用這個茶壺砸到之前不聽她話的太監身上,茶壺在太監身上撞了一下,又磕到地上的石頭上,頓時摔得四分五裂。
「你竟敢不把本宮不放在眼里,膽大包天!」孫太妃從窗口伸出手,指著太監罵道,「剛出京城,你就敢給本宮甩臉色看,若是去了臨安別宮,你豈不是要害死本宮?」
說完,也不管這個太監連連向自己請罪,她便又哭又鬧起來。
錢太妃聽到後面傳來吵鬧的聲音,打聽清前因後果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躺靠在馬車壁上,沒有出去看熱鬧。
孫氏這個女人雖然大多時候做事沒腦子,但是像今天這么撒潑倒是沒有見過。不過也無所謂了,都已經出了宮,若是還萬般顧及,這輩子也白活了。
孫氏鬧得太厲害,又是太妃,衛隊的隊長沒有辦法,只能讓人把這個太監關押起來。
好在孫太妃除了這次撒潑以外,後面一路都很好伺候,只是有個奇怪的習慣,就是輕易不用自己的吃食。
時間一久,大家也就習慣了。因為天氣炎熱,馬車里坐著的又是先帝的女人,所以盡管臨安郡離京城很近,他們也行了將近一個月。
進了臨安郡城門後,大家都松了一口氣,可是就在太妃們下馬車時,意外發生了。
「啊!」離孫太妃最近的一個宮女,頓時嚇得尖叫起來。
孫太妃皺了皺眉,這個宮女怎么如此不懂規矩,她想開口斥責,卻發現自己張不開口。
她低頭看去,才發現一支箭插在胸口,只留了一半尾羽留在前面,剩下的一半恐怕已經扎進了她的胸腔,奇怪的是她竟然半點都不覺得疼。
「孫太妃!」
「護駕!」
「把周圍包圍起來,不可放走可疑之人!」
她抬頭,看到錢氏魏氏這類與她斗過的女人,都嚇得花容失色,仿佛看到了世間最可怕的事。
有什么可怕的,她們這些女人,早年為了個男人斗來斗去,誰又能干凈到哪去?
算計一輩子,最後死在自以為愛著的男人手上,她這一生,真是處處笑話。
「孫如雲!」錢太妃扶著她,面上的表情有驚惶,也有幾分難過,「你等等,大夫馬上就來。」
對了,她被人叫了一輩子的愛妃,娘娘,太妃,竟差點忘記自己叫什么了。
嬤嬤說,她周歲禮時,父親見她頭發茂盛,又長得靈氣好看,便給她取了「如雲」這個名字。
九嶷繽兮並迎,靈之來兮如雲。
只可惜她這一生,活得不如這個名字,渾渾噩噩的一輩子,竟是可笑了。
她看著錢太妃笑了,幽幽道:「記得當年初見,你站在靜安宮院子里的桃樹下,可比現在好看多了。」
錢太妃愣住,看著孫太妃紅了眼眶,緩緩點了點頭。
孫太妃見她點頭,釋然一笑,然後閉上了眼睛。
恍惚間,她似乎又回到年少時,那時候她鬢發如雲,天真無邪,像極了現在這位皇後娘娘。
「錢太妃,孫太妃娘娘……歿了。」護衛隊長見錢太妃還半扶抱著孫太妃,小聲道,「發生了這種事,下官責無旁貸。」
他怎么也沒有想到,一個無子無女的太妃,也會有人刺殺。
沒有想到就是他的錯,他已經預料到,回京後,等待他的將是什么。
錢太妃看到孫太妃臉上竟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怔忪的松開她,然後愣愣的看著太監把孫太妃的遺體抬走。
她跟孫氏斗了一輩子,以往也想過孫氏落魄的樣子會是何等模樣。可是她從未想過孫氏會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是誰要殺孫氏?
皇帝?皇後?
不,不可能是這兩個人?他們若是想要孫氏的性命,早在孫氏裝病的時候,就可以讓她病亡,根本沒必要鬧出這么大的陣仗。
先帝的女人被當今帝王送到臨安別宮,人剛下馬車,就被人刺殺,傳出去對帝後也不是什么好事。
除非這兩人腦子有毛病,才會做這種事。
可是,不是他們,又會是誰?她回頭去看那幾位伺候過先帝的妃嬪,這些女人各個面色慘白,嚇得瑟瑟發抖。
這些女人就算有心想殺孫氏,也沒有這種本事。
一般弓箭手,沒有這么遠的射程與准確度。
所以……會是誰?
瑞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