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安排在上午九點，夏凌菲穿著無菌服等在無菌室內，時不時地抬頭看看玻璃罩外的鍾點，那指針明明在動，她卻感覺時間過得特別漫長。

八點半，術前准備。夏凌菲被推進了手術室，在那里，她看到了手術台上的方皓雅，女子蒼白的臉完全暴露在白亮的燈光下，依稀可見眼角的皺紋又深了許多，被子外面露出兩粒鎖骨，突兀、嶙峋，透著說不出的悲哀與蒼涼。

夏凌菲幽幽一嘆，身體便被護士翻到了側面，雖然背對著方皓雅，但是腦海里卻始終揮不散她無助的樣子。直到脊柱中部突然傳來一陣脹痛，夏凌菲的身體微微一個痙攣，攢起的拳頭被裹進了一雙溫暖的掌心。

是他吧。夏凌菲抬起眼皮，旋即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就算他帶了口罩，還架了一副無框眼鏡，也遮不住那雙眉眼中如海水般泛濫的溫柔。

楚然，真有你的，竟然可以進到手術室來……

夏凌菲挑起唇角，笑得十分無奈。隨著痛感逐漸消弱，夏凌菲的意識真就化成了一片大海，卷起的浪花托著她的身體，慢慢漂浮，越來越輕……

「凌菲。」昏昏沉沉之間，一個男子的聲音從耳畔傳來，熟悉的語調讓她的唇角不自覺地向上微微翹起。

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好似是在誰的畫中，情景那么熟悉。夏凌菲伸出手臂試圖撥開那些白色的煙霧，然而，霧霾沉重，越是努力越是覺得徒勞。就在她心煩意亂准備放棄的時候，眼前的白色豁然沉成漆黑，星星點點攢動的燈火好似綴在黑色絨上的寶石，亮亮的，牽引著她摸索過去，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刺耳的呼嘯，緊接著一聲巨響，黑幕中飛濺起無數火花，耀眼奪目之間竟泛著撩人的猩紅……

他是誰？是夢？還是命運的提醒？夏凌菲豁然張開雙眼，立刻，大片的光亮灼痛眼眸，使得她不得不抬手去遮。手背碰到額頭，濕漉漉的，此刻才覺出才剛的一場夢境竟然驚了她一身的冷汗。

「還痛嗎？」一雙手撫上了她的眼角，輕軟地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澤，他的指尖有些涼，不似他的掌心，厚實溫暖。

「她，怎么樣了？」夏凌菲迅速地斂起情緒，避開楚然的眼光，試探地轉過頭去。這里不是手術室，當然沒有方皓雅，她心里清楚，但是她更清楚，此刻的她必須要裝作渾然不知，只有這樣，她才可以掩飾過剛才的那個夢。

「手術很成功，她現在在觀察室，還沒有醒過來。」楚然的眼中有疲憊，有擔心，更多的是讓夏凌菲打心里不安的疼惜。

他應該是在心疼妹妹吧，夏凌菲沒心沒肺地想著。有些變化很微妙，明明注意到了，卻無從去確認，因為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庸人自擾。

「不好了！」護士火急火燎地闖進門來，剛嚷了三個字就開始噼里啪啦的掉眼淚。

「出什么事了？說話。」楚然這樣的人，急躁起來頂多就是皺皺眉頭。

「方小姐。」小護士一面抽泣，一面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指向身後，「方小姐不知道什么時候醒的……自己拔了氧氣管，現在……正在急救，醫生說，怕是，怕是不行了。」

哐！倉惶之間，楚然失態地撞翻了床邊的椅子。還未等小護士說完，身形已經奔出了房間。

方皓雅情況異常，她是有預感的，可是她卻沒有第一時間表達出來，現在出事了，怎么辦？夏凌菲咬著下唇，想也沒想，掀開被子就下了床，不料雙腳剛踩到地板，立刻一陣天旋地轉，多虧小護士及時回過神攙住她，否則指不定一頭就栽上哪里了。

「快，扶我去看看。」起得太急了，夏凌菲只覺得腳下虛飄飄的，她死死地抓住小護士的手臂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孰不知，當一個人徹底放棄生存希望的時候，她即便是活著也跟死了沒有區別。站在門口，看著病床上插滿各種儀器的女子，夏凌菲呆住了，幾步的距離卻像是隔了一個世紀那么遠。她好像從來沒有用心的去了解過方皓雅，感受過她的痛苦，只因為自己不是她的女兒，便理所當然的把自己劃成了局外人，以至於對她的所有的感情付出都是帶著有目的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