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外三的專家門診有兩間。一間歸胃外,邊做胃鏡邊看病;一間歸腸外,便做腸鏡邊看病。
一附院的外三近年來人氣和名聲長得非常之快,全科總手術量保持同領域全市前三,結直腸腫瘤單病種手術量已三年連霸第一。
這迫使岳芪洋不得不挑選病人:腸鏡下看著良性的息肉他會開張小紙條或者打個電話,轉去別院治療;看著不舒服的么,只好排隊等床位、等手術。
這天他剛把上午的病人都搞定,喝水休息片刻,准備接待下午的患者,不想外三大主任王主任突然到訪。
半小時後,兩人俱神情凝重地走出診室。
黎糯同學康復後又一頭扎進外二的漩渦,沒日沒夜地呆在醫院里干活。反觀岳芪洋,也差不多。
可憐兩個人,約會最常去的場所要么是手術休息室,要么是c3的二班值班室,要么在家里。如果這還能叫約會的話……
無論身處何地,一般他們相處的狀態,不外乎一個在悶頭碼病史或者復習備考,一個死對電腦查資料、改文章、寫論文。
明年初會在上海召開全國臨床腫瘤學大會,滬上各大醫院的相關科室最近都水深火熱著。領導們只會一味壓著科研處,科研處壓著科研干事,科研干事再壓著臨床醫生。
上頭的要求直接而盲目:成果展示,非近兩年發表的sci論文不要。
大概他們以為寫篇高質量論文就和小學生寫日記是一樣一樣的,腦門一拍靈感即來,思緒泉涌妙筆生花。
這種要求不是逼著業務繁忙的醫生們去學術造假么……
偏偏黎糯家的書呆子在國內沒讀過幾年書,連造假都沒聽說過,硬是一板一眼地在近期發表的文章和臨床業務中尋找good idea。
她,真心心疼。
畢竟她肩上的壓力和他所承受得沒法比,在家時,她會主動去買點材料來熬粥。但其實她也變不出什么花樣,有難則向沈家小保姆的路院花求助。
一開始用鍋子熬,順便在一旁背她的書,熬啊熬啊,就焦了,因為她睡著了……
重蹈覆轍幾次後放棄,准備轉用電飯煲,才發現岳芪洋家居然連個電飯煲都沒有。作為窮人家的孩子,她舍不得花這么多錢,最後的解決方案是把自己家的搬了來……
深更半夜的,終於出品了一鍋黎氏健腦粥。端出廚房又折回來,重重灑上半罐白砂糖。不是說吃甜的東西可以幫助大腦運轉么。
書桌前的岳芪洋,喝了一口粥,微微皺了一下眉。
「太甜了?」她心虛地問。
「還好。」他答。其實他心里想的是,他還算挺喜歡吃甜的也受不了此番甜到膩死你的程度啊……
黎糯又跑到他身後按摩,問:「文章怎么樣了?」
「幸好手頭有個已完成的實驗和成熟的數據,先寫了篇,中不中就不知道了。」
「給我看看吧。」她好奇。
結果沒等幾秒鍾,她就對手里的那疊紙頭完全失去了興趣。
「能看懂幾個詞?」他那是故意激她。
「還是能看懂的好不好!好歹我是自己考進c大的好不好!好歹我高考英語滿分好不好!好歹大一考六級優秀好不好!」黎糯果然怒了。
誰說她看不懂,只是單詞沒問題、連起來成句的意義有些不確定罷了。
岳芪洋等她怒氣消散,替她補了一句:「好歹你醫英也考了36……」
秒殺。
某人反駁缺乏底氣,只能手下用勁,狠狠捶了一拳他的斜方肌。
他將座椅轉向她,直直盯著她看,而後一把攬過,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夜半,窗外月光尚皎潔,他的眼睛異常清亮。
「讓我抱抱。」他說。
便用雙臂將她摟得密密實實的,頭埋於她的頸窩。
黎糯的心一下子軟了,抽出自己的手,撫上他的短發,像媽媽懷抱著孩子般,一下一下輕撫著。
「怎么啦?」她的聲音也軟了下來。
「壓力好大。」耳畔傳來他悶悶的回答。
「昨天碰到田佳釀,連科研女神都哭喪著臉,更別說我了。達芬奇的病例還沒找到合適的,拖一天就增加一層首例被搶去的風險。一波未平,又來攪合這么一出。」
「要真不中怎么辦?」
「那也沒辦法,至多與職稱晉升掛鉤罷了。」
臨床醫學自然應重臨床,可如今的世道被扭成奇形怪狀,做一百台手術不如寫好一篇文章,做好醫生不夠還要做好科學家。
就著室內室外的光源,她發覺她的岳芪洋不知何時起也冒出了根根銀絲,愈加心疼,也愈加用盡全力去擁住他。
這天她在外科大樓手術室專用電梯里見到了曾教過他們《兒科學》的林主任。
她和盛青陽一起上的樓,在進c24之前得先去c23 換衣服。不料林主任亦和她一起進了更衣室。
她不是五附院的嗎?黎糯納悶。而且她是搞小兒風濕免疫方向的,和手術室有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