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相觸的唇瓣,即刻分開。零點幾秒的時間。
留給他們的是忽然無限曖昧起來的氛圍,還有岳芪洋嘴邊被某人沾上的面包屑……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去吻他,毫無預兆的,誘得他突發期前收縮。
他若無其事地抹了抹嘴,伸手,從她所坐的副駕駛前的儲備箱里挖出一小瓶麝香保心丸,順帶仔細瞅了瞅倒車鏡中顯現出的,某人嬌羞又別扭的模樣。
黎糯見他倒出兩粒保心丸,不免擔心:「不舒服?」
「嗯,早搏。」他平淡地答道。
「沒關系吧?」她習慣性地湊上去摸他的脈搏,的確有。不住嘆息:「又不是金剛不壞之身,工作重要,你的健康更重要。」
「不,」沒想到他卻反駁道:「休息不足是本,還有誘因。」
「誘因?」
她猛然間理解了他的意有所指,乖乖閉上嘴。
好不容易正常下來的車內再次粉紅飄飄。
臉越燒越紅,偏她的嘴還硬:「是誰錯在先?我那只是替你消毒一下。」
「哦……」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又眉頭一擰,指出錯誤:「實習同學,看來你外科是白轉了。最基本的傷口消毒,無感染者由內向外三遍,感染者由外向內三遍,這都不懂?」
頓了頓,他傾身,愈壓愈近。
「你覺得,這個傷口有沒有感染呢?」
「額……」黎糯被他擠迫得背部密密貼上了車門,虧她此時居然還能回答出來:「後者。」
自從天而降了某種名叫「岳芪洋」的細菌,她的人生已被「感染」得千瘡百孔。
「好。」他答,低沉的聲音發散著一種致命的蠱惑:「教不嚴,師之惰。」
關鍵時刻,她又變成了鴕鳥,第一反應摸索著打開車門,逃去了後排……
可惜黎糯同學這次失算了,逃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出了小門還有大門,從前排移到後排,只是空間更寬敞了而已。
他看看後排那只正襟危坐直視地面的熟蝦米,有些哭笑不得,然後跟著她來到後排。
「你……想干嘛……」某人的那個小神情哦,真是緊張,還不自知的夾著幾分期待。
岳芪洋也懶得說話,三下兩下將她放倒。
「接著教。」他說。
「你不是早搏嘛,小心心梗……」
「那就麻煩你把我送到我們醫院,讓李務儻跳走之前繼續保持『心梗小王子』的名號。」
再一次發現,較真起來,她根本說不過他。
她停了欲迎還拒般地推搡,安靜下來。很好,正合他心意。
岳老師說教,還真的是教,先緩緩地舔舐她的唇邊嘴角,三圈,一圈一圈,就好似只磨著主人的小寵物。
漸漸他的眼神不再清亮凌厲,萬般迷離,萬般,讓她心疼。
於是摟過他的脖頸,張開嘴,伸出舌尖,率先一步與之糾纏。
忘情了有多久,兩個人都忘了。只記得在燥熱難耐、情難自控之際,兩只手機爭先恐後此起彼伏地震動起來。
撥電話的人俱不肯停歇,迫使動情中人硬生生結束了纏綿。
找黎糯的人是盛青陽,他在嚷:「組長你在哪兒?是想翹班礦工還是坑同學?」
找岳芪洋的人是毛毛,他也在嚷:「岳主任您在哪兒?王主任回來了。」
黎糯先被召喚去了次教辦,回辦公室途徑會議室時,只見外三所有醫生、腫瘤科大主任,甚至院辦的人,都圍坐在里頭。
直腸癌根治術後未滿一個月的王主任帶病回歸崗位,這新聞簡直駭世驚俗。
更另人不能理解的是,他拒絕了數位同行權威首肯通過的folfox方案,放棄行輔助化療。
「在座諸位皆是從各國一流學府深造歸來的博士雙博士,相信對於臨床研究最前端的了解不會比我少。那你們一定知道,我的病,iia級,t3n0,t4a,是否需要輔助化療至今仍是全世界爭議非常大的問題,輔助化療有無提高生存率,目前證據不足。既然在考慮因素中,患者選擇位列第一,那我的選擇就是,放棄化療。」
多日不見,王主任消瘦了許多,但強大的氣場仍在那兒,比岳芪洋更強大的氣場。他歪歪斜斜地坐在會議室大屏幕一旁的會議主持人專用座位上,仿佛並不是在解答同事們心中的疑問,而是在開講座一般。
當一個醫生,尤其是已屬權威行列的醫生,一旦成為了患者,尤其是得了自己非常熟悉領域的疾病,他會自然而然地分|身,一半當患者,一半繼續做醫生。這其實是醫生最頭痛的一群人:醫從性太差,質疑性太強。就如王主任,恐怕在各位同行擬定治療方案之前,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但他的話句句在理,底下沒有人敢反駁。
過了半晌,腫瘤科大主任舉手贊同:「說到化療,你們沒有人比我更有話語權。但說到化療的並發症、副反應和具體療效,我行醫半輩子,從當初的篤信到現在的懷疑,從當初單純研究西醫到現在中西醫結合,這條路到底會通向何方,連我自己也不能確定。況且你們外科醫生的身體早就被拆壞了,一個個外強中干,怕還不如普通老百姓扛得住,再說老王的病發現得早,分期分型都還算樂觀,所以我支持他的觀點。至於接下來用靶向還是中醫,我們再談。」
王主任略一頷首:「很好,那就這樣。我已封刀,除了大交班和病例討論,今後科里的大小事都交予梁主任管理,小岳輔助。」
病例討論在這天的晚上八點,差不多大家都能結束手術的時間。參加的人包括外三全體,還有病理、介入、腫瘤和影像中心的部分醫生。
見本科室碩士生學長一副等待好戲開場的表情,黎糯不解。
學長解釋說:「這個啊,和我們學生沒啥關系,我們主要負責看戲。」